書房內(nèi)的燭火,被拓跋烈起身時帶起的勁風(fēng)吹得猛地一晃,將兩人對峙的身影在墻壁上拉扯得扭曲變形。
“你再說一遍?去哪里?”拓跋烈的聲音里壓著一股即將噴發(fā)的火山般的怒意,他幾步跨到蕭云庭面前,高大的身軀帶來沉重的壓迫感。
蕭云庭靠在軟榻上,仰頭看著他,神色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蒼白笑意。他重復(fù)了一遍,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冷、宮。”
“你瘋了!”拓跋烈低吼出聲,他俯下身,雙手撐在蕭云庭身體兩側(cè)的榻沿上,將他困在自己和軟榻之間,那雙狼一樣銳利的眼睛里翻涌著驚怒和后怕,“蕭云庭,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皇宮禁地中的禁地!別說守衛(wèi)森嚴(yán),里面關(guān)著的都是些什么瘋子怨鬼,那地方的陰氣都能把你這破身子骨給抽干了!你還嫌自己命長是不是?”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是真的動了怒。從朔州到京城,他可以陪著蕭云庭攪動風(fēng)云,可以為他殺人放火,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我沒瘋,我很清醒。”蕭云庭抬起手,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拓跋烈緊繃的手臂肌肉,“拓跋烈,你聽我說。老嬤嬤死了,線索斷了。對方用一個拙劣的栽贓嫁禍,想借我的手去斗太子,把水?dāng)嚋啞N胰绻樦麄兊囊猓吐淙肓巳μ住H绻也粍樱椭荒苎郾牨牽粗赣H的冤屈石沉大海。”
“那也不能去冷宮!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我可以派我最好的人進(jìn)去查,就算把那地方翻個底朝天……”
“來不及了,也沒用。”蕭云庭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他們既然能精準(zhǔn)地殺人滅口,就說明我們的每一步都在他們的監(jiān)視之下。你的人一動,他們就會知道。只有我,親自去一個他們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見一個他們所有人都以為已經(jīng)沒有價值的人,才有可能撕開一道口子。”
拓跋烈盯著他,眼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取代。他知道蕭云庭說的是對的。在京城這個巨大的棋盤上,他們看似主動,實(shí)則步步受制。
“靜妃……她真的還活著?”
“活著。只是在所有人的記錄里,她十幾年前就該病死了。”蕭云庭的眼神飄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母親生前曾偷偷跟我提過,說靜妃娘娘是個妙人,可惜生不逢時。她被打入冷宮后,母親還曾想辦法接濟(jì)過她。后來母親出事,宮里大清洗,所有與母親交好的人都遭了殃,靜妃的死訊也是那個時候傳出來的。但我猜,她是用假死之法,把自己變成了冷宮里一個真正的‘活死人’。”
“一個能在后宮里裝瘋賣傻十幾年活下來的人,要么是真的瘋了,要么就是個極其可怕的角色。”拓跋烈直起身,在房中煩躁地踱步,“你去見她,怎么保證她會幫你?怎么保證她不是敵人拋出的另一個誘餌?”
“我賭她不是。”蕭云庭撐著身子坐直了些,“我賭她和我母親當(dāng)年的情誼,也賭她這么多年茍延殘喘,心中必然有恨。她的敵人,和我的敵人,是同一群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最可靠的盟友。”
拓跋烈猛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死死地盯著他:“可我賭不起!蕭云庭,我拓跋烈這輩子什么都敢賭,唯獨(dú)不敢賭你的命!真相可以慢慢查,仇也可以慢慢報,但你只有一條命!”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顫抖,那是草原狼王從不示人的脆弱。
蕭云庭心中一軟,他朝拓跋烈伸出手。
拓跋烈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將自己的大手放入他冰涼的掌心。
“拓跋烈,”蕭云庭握緊他的手,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找一條活路。這個局,從我踏入京城開始,就已經(jīng)身在其中,退無可退。與其被動地等著他們出招,不如我親自下場,把棋盤掀了。而且……”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我不是一個人去,我不是還有你嗎?有你在,就算是龍?zhí)痘⒀ǎ乙哺谊J。”
這句帶著全然信賴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拓跋烈心中所有的枷鎖。他所有的暴躁和憤怒,都在這一刻化為了無奈的寵溺和沉甸甸的責(zé)任。
他反手將蕭云庭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低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好,我陪你去。但是,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
“你說。”
“第一,時間、路線、方式,全部由我來定。你不能有任何異議。”
“可以。”
“第二,進(jìn)入冷宮后,一切以安全為先。一旦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不管你見沒見到人,說沒說完話,都必須立刻跟我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