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的夜風,帶著刮骨的寒意,從窗戶的縫隙里鉆進來,吹得燭火一陣搖曳。
蕭云庭的書房內,卻聽不到一絲風聲。
魏延跪在地上,頭深深地埋著,雙手舉過頭頂,掌心托著一柄繳獲來的烏桓彎刀。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一刻鐘了,身上的血腥味和寒氣,混雜著屋內的墨香,形成一種古怪的氣味。
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眼前這個只比他大幾歲的七王爺,心思比草原上最深的海子還要難測。白天在黑風口,他用銀子和人頭,將三千個廢物點心變成了三千頭初嘗血腥的野獸。而現(xiàn)在,深夜召見,卻又一言不發(fā)。
這種沉默,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抬起頭來。”
蕭云庭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目光落在了魏延身上。
魏延身體一顫,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血污和疲憊的臉,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充滿了賭徒在揭開底牌前一刻的瘋狂與期待。
“王爺,小人有一樣東西,想請王爺過目。”魏延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小心翼翼地將彎刀往前遞了遞。
蕭云庭沒有起身,只是示意了一下。
親衛(wèi)上前,接過彎刀,仔細檢查過后,才呈送到蕭云庭的桌案上。
蕭云庭拿起彎刀,手指輕輕拂過刀身。這是一柄典型的草原彎刀,做工粗糙,但足夠致命。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刀柄與刀身連接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刻著一個極小的,幾乎要被磨損掉的『工』字。
大夏兵部軍器監(jiān)的印記。
書房里的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
蕭云庭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用指腹摩挲著那個小小的印記,動作很輕,很慢。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他問。
“清點戰(zhàn)利品的時候。”魏延不敢有絲毫隱瞞,“小人的父親,曾在軍器監(jiān)當過差,后來得罪了上官,才被……小人對這個印記,熟悉得很。”
“你很聰明。”蕭云庭放下彎刀,看著他,“你沒有聲張,而是選擇深夜來見我。你想要什么?”
這個問題,才是今晚的關鍵。
魏延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決定著他的生死。
“王爺,小人爛命一條,但不想就這么爛死在草原上。這把刀,或許能給小人換條活路,也或許……會要了小人的命。我賭王爺您,需要它。”
“哦?”蕭云庭的嘴角,終于有了一絲弧度,“你憑什么覺得,我需要它?一把來路不明的刀,或許是哪個被打散的邊軍士卒遺落的,或許是幾十年前的舊貨,說明不了什么。”
魏延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王爺在試探他。
他猛地一咬牙,說道:“王爺,那支烏桓部落,營地里至少有三百頂帳篷,牛羊過萬。但他們的青壯,不超過五百人。可我們繳獲的兵器,卻足有上千件!其中,帶有這種印記的制式彎刀,不下兩百柄!這絕不是遺落,這是一場交易!一場拿我大夏將士性命做籌碼的交易!”
他說完,便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