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祖陣與歷史的塵埃
酒足飯飽,夜色已深。篝火的余燼在晚風中明滅不定,如同幸存者們眼中搖曳的希望。就在蘇銘準備回到那間剛剛清理出來的居所,享受這片刻寧靜時,兩位一直陪同在側的軍區司令——一位是原西部戰區的楊振華元帥,如今雖軍銜依舊,但麾下已無昔日雄兵;另一位則是東部戰區撤退至此的劉鎮岳司令員,他臉色仍帶著舊傷未愈的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楊振華上前一步,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與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低聲道:“蘇先生,冒昧打擾。您歸來我們不勝欣喜,只是…眼下聚居地的發展確實遇到了一些難以解決的瓶頸,關乎未來存亡,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向我們指點一二?”
蘇銘目光掃過兩人,他們眉宇間凝聚的憂色不似作偽。他微微頷首,正好他也想更深入了解這片“凈土”的具體情況。三人避開喧鬧的人群,走到了小區原本的社區活動中心,這里如今被改造成了臨時的指揮所和倉庫,夜晚顯得格外寂靜。
室內只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光線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劉鎮岳謹慎地關好門窗,又側耳傾聽片刻,確認四下無人。楊振華則從懷中,并非從空間戒指,而是從貼身的內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那并非什么光華璀璨的神兵利器,而是一卷看起來極其古舊,甚至邊緣都有些破損的暗黃色卷軸。卷軸的材質非帛非紙,觸手有一種奇特的溫潤與厚重感,上面沾染著已經發黑、難以辨明的污漬,仿佛歷經了無數歲月的洗禮與戰火的硝煙。
“蘇先生,”楊振華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謹慎,“此物…是在一次清理市區邊緣一座疑似古代祭祀遺址的星骸(指隕星墜落殘留物)時,由一支偵察小隊偶然發現的。它被密封在一個殘破的玉匣內,深埋于廢墟之下。我們…我們都看不明白。”
他一邊說著,一邊和劉鎮岳一起,極其緩慢、輕柔地將卷軸展開一小角。動作之小心,仿佛生怕用力稍猛,這脆弱的古物就會化為飛灰。
就在那卷軸展開一角的瞬間,借著昏暗的油燈光芒,蘇銘的目光落在了其上那些蜿蜒扭曲、如同龍蛇盤踞、又似星辰軌跡的奇異文字上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猛地一震!
熟悉!
一種刻入靈魂深處的熟悉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心理準備!
這文字…這分明就是他在那遠古山村養傷時,二哥李世民在教導二囡識字、講述人族歷史時,所使用的遠古篆文!是那個輝煌時代,人族通用,承載著武道真意與皇道氣運的文字!他曾無數次坐在旁邊,看著二囡用樹枝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臨摹,聽著二哥用醇厚的聲音解讀每一個字中所蘊含的天地至理與人族精神!
“這…這是…”蘇銘幾乎失聲。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楊、劉二人,“你們說,不確定這是什么?”
劉鎮岳被蘇銘瞬間爆發又強行壓抑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后退半步,連忙解釋道:“是的,蘇先生。我們得到后,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了軍中以及后來搜尋到的,幾位在末世前享譽盛名的古文字考古學家、歷史學家。他們…他們對照了已知的所有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乃至更偏門的石刻符號、敦煌遺書…甚至參考了部分域外古文明文字,最終…最終一致認定,這是一種從未在任何史料記載中出現過的、完全獨立的、無法解讀的‘死文字’。”他的語氣帶著困惑,也帶著一絲對那些權威專家結論的信服,以及面對未知的無力感。
“從未出現?無法解讀?死文字?”蘇銘重復著這幾個詞,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錘子,狠狠敲擊在他的心臟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悲涼、憤怒乃至一絲恐懼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毒蛇,驟然纏緊了他的靈魂。
歷史被篡改了…
這一點,在他于遠古時空,聽二哥述說那波瀾壯闊、與萬族爭鋒,而近代史書卻毫無記載時,他便已知曉。他本以為,那只是關于重大事件、關于英雄史詩的抹殺與扭曲。
可他從未想過,連最基礎、最根本的,承載文明血脈的——文字,也遭到了如此徹底、如此惡毒的閹割與替換!
眼前的卷軸,這上面清晰無比、蘊含著獨特道韻的遠古篆文,在那些頂級的現代學者眼中,竟然成了“無法解讀的死文字”?那現在他們所書寫、所使用的文字,又是從何而來?是誰,在何時,出于何種目的,將人族真正的文字傳承連根拔起,替換成了如今的模樣?
現在的歷史,究竟是誰撰寫的?是誰,站在時間的陰影里,執筆涂抹了人族的過去,試圖徹底斬斷他們與輝煌先祖的聯系?這不僅僅是一場信息的戰爭,這是一場針對整個種族文明根基的、持續了不知多少萬年的、無比惡毒的謀殺!
一種深徹骨髓的寒意,從蘇銘的尾椎骨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看到一只無形而巨大的黑手,籠罩在人類歷史的天空之上,悄無聲息地修改著一切,讓后代子孫活在一個被精心編織的、虛假的過去之中,如同無根的浮萍,忘卻了來路,也迷失了未來的方向。
他想起二哥在傳授二囡文字時,曾肅然說過:“囡囡,記住這些字。每一個字,都流淌著我們先祖的血,銘刻著他們與天爭、與地斗、與萬族廝殺的魂。字在,則人族精神不滅。”
而如今…精神幾乎已滅!若非他機緣巧合穿越時空,親眼見證,親身體驗,他又怎會相信,這被視作“死文字”的符號,曾是人族鼎盛時代的榮光?
悲傷,如同濃稠的墨汁,在他心間無聲地暈開,那是對整個種族集體失憶的哀慟,是對那被埋葬的輝煌時代的無盡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