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蘇銘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一只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撬開。然后,一股溫潤、粘稠、帶著濃郁花蜜香氣和某種獨特活性氣息的液體,被緩緩地渡入了他的口中。
很甜。
這是蘇銘意識深處泛起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清晰的念頭。這甜味不同于末世中那些人工合成糖精的膩人,也不同于變異果實可能帶有的怪異口感,而是一種純粹、自然、蘊含著蓬勃生機的甘甜,如同將整個春天的精華都濃縮在了這一勺漿液之中。這便是這個時代最原始的饋贈——蜂王漿。
更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這蜂王漿甫一入口,甚至還未及咽下,蘇銘那如同死水般沉寂、僅靠著本能維持在最底線的精神力,竟然猛地顫動了一下!就像一滴水珠落入了滾燙的油鍋,雖然微小,卻打破了絕對的平靜。
然后,他清晰地“感覺”到,那原本龜縮在意識深處,幾乎微不可察的精神力光點,開始以一種緩慢但堅定不移的速度,增長了起來!
1點…1。5點…2點…2。3點…
這種增長并非爆炸性的,而是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他干涸的精神荒漠。蜂王漿中蘊含的某種未知活性物質,或者是這個時代天地間尚未被污染的純凈能量,正在透過他口腔的黏膜,直接作用于他受損的靈魂本源,進行著最基礎的修復和滋養。
那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一旁小聲說著:“阿爺,我只喂了小半勺,按您說的。”
“嗯,夠了。此物雖好,性卻極補。他身子虛透,如同久旱之田,驟降暴雨反受其害,需得潤物細無聲。”中年男子沉穩地回應,話語間透著一種源自生活經驗的智慧。
一小碗溫熱的蜂王漿水,被那孩童極有耐心地、分多次喂入了蘇銘口中。每一次吞咽,都帶來精神力的細微提升。這個過程對于蘇銘而言,仿佛是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弱卻持續燃燒的燭火,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
當最后一口漿液順著喉嚨滑下,那持續增長的精神力終于緩緩停滯,最終穩定在了一個數值——50點。
50點精神力!
蘇銘的意識深處,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波瀾。這個數值,正是他前世末世降臨之前,作為一個普通都市青年時所擁有的正常水平,甚至還略微超出了一些。在那個時代,這足夠他清晰地思考、有效地記憶、正常地控制身體完成所有日常活動。然而,在此刻,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面對這具經歷了末世強化、又遭受靈魂重創的軀體,這50點精神力,卻顯得如此杯水車薪。
他嘗試著集中意念,想要抬起一根手指,想要眨動一下眼皮,甚至只是想要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那50點精神力如同被禁錮在一個無形的牢籠中,雖然存在,卻無法有效地傳遞出去,指揮這具沉重而陌生的“軀殼”。身體的神經信號傳遞、肌肉收縮,都需要一個最低限度的精神力閾值來驅動和協調,顯然,50點遠遠達不到這個閾值。
他依舊是一個被困在自己身體里的囚徒,只不過,從原本絕對黑暗的死寂牢房,換成了一個能隱約聽到外界聲音、感受到外界觸碰的“禁閉室”。
“阿爺,他好像……沒什么變化呀?”孩童的聲音帶著一絲失望。
中年男子似乎湊近了些,仔細觀察了一下蘇銘的臉色和胸口的微弱起伏,沉吟道:“氣息似乎平穩了些許。莫急,二囡,傷病如山倒,去病如抽絲。此人能在那等荒僻處被我們發現,已是緣分。且讓他安心歇著,待為父去前村尋孫藥匠來看看,或許他能有些法子。”
“嗯!阿爺最好了!”孩童的聲音又雀躍起來。
被稱為“李二”的中年男子(或許是姓氏為李,排行第二,鄉間常如此稱呼)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里只剩下那個被喚作“二囡”的孩童,以及躺在床上,意識清醒卻無法動彈分毫的蘇銘。
他能感覺到二囡就坐在床邊不遠的地方,似乎是在擺弄什么小玩意,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充滿童趣的歌謠。偶爾,小家伙會湊過來,用那雙胖嘟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幫他掖掖并不存在的被角,或者只是靜靜地看一會兒,然后自言自語地嘀咕幾句“你怎么還不醒呀”、“山里的雀兒都快回巢了”之類的話。
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如果那能稱之為窗戶的話),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光影緩慢移動,標志著時間的流逝。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干草、蜂王漿殘留的甜香,以及孩童身上那股純凈無邪的氣息。
蘇銘的意識在50點精神力的支撐下,不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而是如同蒙上了一層濃霧的世界。他能“聽”到更多細微的聲音:遠處隱約的犬吠、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更遠處或許還有溪流的潺潺。他能更清晰地“感覺”到身下床鋪的柔軟、身上覆蓋的粗布薄被的質感、以及空氣中溫度的細微變化。
然而,這一切的感知,都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無法穿透的毛玻璃。他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時間大概率是貞觀年間,被一對善良的父子(或父女?從“二囡”的稱呼和聲音難以絕對判斷性別,唐時民間對孩童的昵稱或有不同)所救。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恢復到了50點,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意味著他最根本的靈魂損傷得到了初步的遏制和微小的修復。他知道自己暫時是安全的。
可是,他依舊無法醒來。無法親眼看看這個傳說中的大唐盛世是何等模樣,無法親口向救命恩人道一聲謝,無法探查自己的身體狀態,更無法思考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以及……如何找到回去的方法。
50點精神力,如同風中殘燭,照亮了意識的方寸之地,卻無法驅散禁錮行動的濃重黑暗。他就像一個提前拿到了鑰匙,卻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更加堅固牢籠里的人,希望與絕望交織,等待變得愈發煎熬。
他只能被動地聽著,感受著,等待著。等待著那個去尋找郎中的“李二”歸來,等待著可能存在的轉機,或者……等待著下一次命運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