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南孫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才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初夏的夜風帶著花香,卻吹不散她心頭的寒意。手機安靜地躺在掌心,屏幕漆黑,映出她蒼白失神的臉。章安仁那番“精神支持”的話,像一根根細小的冰刺,扎在心上,不致命,卻綿密地疼。
她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章安仁之間橫亙著一條多么深的鴻溝。那不是不愛,或許也曾有過心動和依賴,但當真正的風雨來臨,他首先想到的是自保,是劃清界限。而她還傻傻地期待過,他能成為她的依靠。
“可靠的親戚朋友……”她喃喃自語,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蔣家如今這個樣子,往日那些巴結奉承的“朋友”,恐怕早就避之唯恐不及了吧?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際,一個低沉而略帶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蔣小姐?”
蔣南孫猛地抬頭,看到的是一雙深邃平靜的眼睛。陸遠就站在幾步開外,身姿挺拔,穿著一件休閑黑色襯衫,袖口隨意挽起,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在昏暗的光線下,那輪廓顯得格外清晰。
“陸……陸先生?”蔣南孫慌忙站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她沒想到會在這里,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遇到他。
“路過,看到你一個人坐在這里。”陸遠的目光在她微微紅腫的眼睛和略顯凌亂的發絲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開,語氣平淡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邂逅(專門派人盯著的)。“心情不好?”
他問得直接,卻沒有絲毫打探隱私的冒昧感,反而像是一種基于禮貌的關切。
蔣南孫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覺得喉頭哽咽。家丑不可外揚,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僅有數面之緣、氣場強大的陌生男人面前??伤请p眼睛,太過有侵略性,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偽裝的堅強。
“沒什么……只是,家里發生了一些事?!彼罱K只是含糊地說了一句,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陸遠沒有追問,只是點了點頭。“夜晚風涼,一個人不安全。”他頓了頓,像是思考了一下,提出一個聽起來十分合理的建議,“我正準備去附近喝杯東西,不介意的話,一起?算是……上次沙龍你精彩發言的后續交流?!?/p>
他特地提到了學術,提到了她擅長且感興趣的領域,巧妙地給了她一個臺階。
若是平時,蔣南孫絕不會答應一個不算熟悉的男人的邀請。但此刻,她太需要一點外界的、與眼前困境無關的刺激,來轉移自己的部分注意力,緩解一下窒息感。
她看著陸遠,他眼神坦蕩,氣質清貴,身上有種讓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好。”鬼使神差地,她點了點頭。
陸遠帶她去的地方,并非喧鬧的酒吧,而是一家藏在外灘老建筑里的安靜清吧。燈光柔和,音樂是低回的爵士,空氣中彌漫著雪茄和威士忌的醇厚氣息。他顯然是這里的???,侍者恭敬地引他們到一個靠窗的僻靜卡座。
“想喝點什么?”陸遠將酒單推到她面前。
蔣南孫對酒水一無所知,有些窘迫,不知道該點什么。陸遠見狀,便對侍者簡單吩咐了一句:“給她一杯‘日出印象’,無酒精。給我一杯威士忌,加冰,謝謝?!?/p>
他知道她不能喝酒?還是只是出于紳士風度?蔣南孫心里掠過一絲疑惑。
飲品很快送來。蔣南孫那杯“日出印象”色彩絢麗,如同它的名字。她小口啜飲著,酸甜的口感在舌尖化開,稍稍驅散了些許心頭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