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等級分明,嚴刑峻制,程芙闖禍,這里的人可能都要遭殃,綠嬈頂著壓力放她出三進院不是有多欣賞她這個人,而是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產婦是她在王府為數不多的摯交。
這產婦也是命不該絕,嫁了戶好人家,公婆均為王府體面的管事,又靠著婆母的臉面請動了四進院的芙小姐,還有多年密友綠嬈大開便宜門。
一關關一道道,放在普通百姓身上早不知死了幾回,她愣是等到了程芙。
程芙在門口褪下斗篷,盡可能不把寒氣帶進產婦的房間,自己提了藥箱入內,付氏緊隨其后。屋里站著兩名婦人——穩婆和付大娘的老姐妹孫媽媽。
雙方顧不得寒暄,三兩句交割了產婦的情況,程芙凈了手,再以烈酒涂抹,尤其指縫多涂了兩遍。
穩婆幫忙掀開棉被,唉聲嘆氣道:“老身再不下剪子孩子就要憋死了,抱出來時嘴唇都是紫的。”
程芙看過去,滿目赤紅交錯,渾身的感知為之震顫,誕生竟是一場如此殘酷的壯歌。
其實她也是第一次應對,她是個紙上談兵的野郎中??上乱凰菜氲搅税⒛铮蝗痪陀辛擞職?。
正如付大娘所說,怎樣都是個死,眼下既沒有針更沒有會下針的,你看著辦吧。
活不活便是她自個兒的造化。
付大娘和孫媽媽抱頭痛哭。
“付大娘幫我溫針?!背誊交仡^看付氏,“待我落完針再以艾條熏烤產婦針陣。”
她只有兩只手,無法同時施針與艾灸。
付氏馬上凈手過來輔助,燒艾她最是在行。
所謂溫針便是先以艾條烘烤金針,程芙用烤過的金針在產婦的隱白、關元、氣海、足三里分別布成針陣。
房間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當程芙施針至氣海,血流的速度明顯減緩,至足三里時完全止住。
面色蠟黃的產婦隨之發出了蚊吟般的呢喃:“水,水……”
失血過多引起了異??诳?。
孫媽媽見兒媳有了反應,大喜過望,連忙給她倒了一大碗紅糖水,斜放根蘆葦管,不等送到兒媳嘴邊卻被程芙截了。
“我來?!?/p>
“這怎好央煩小姐,罪過罪過?!?/p>
“無妨的。”
程芙親自喂,掐著分量,不等產婦喝痛快便撤了碗,然后吩咐穩婆和孫媽媽先幫產婦排內急。
產婦哀求再喝一口。
孫媽媽哄著她排內急,排完了再喝。產婦并不想小解,她忘了自己生了多久的孩子,膀胱也早已失去知覺,可為了盡快喝到水只能回憶從前如何小解,繼而用力……
水聲嘩啦啦,響了許久才停下。孫媽媽目瞪口呆,難以置信,若非芙小姐提醒她們,那膀胱豈不是要炸了。
當兵荒馬亂歸于寧靜,嬰孩也開始啼哭,飲下了降臨人間的第一口糖水。
產婦平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疲憊地睡去。
程芙連開兩張藥方,一劑補血,一劑產后護理。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