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親為她縫制的布老虎無法幫她抵擋一切,她總是睡不好,午夜夢回時,心口疼痛抽搐仿佛被毒蟲啃噬,輾轉難眠。
可她還是沒有撿起那些催眠的藥物,她將合不上的眼埋在布老虎柔軟的脊背上,一夜夜挨過那些荒蕪蒼涼的寂靜,等待自己撫平傷痕,盡快遺忘。
她在人前渾若無事,仿佛所有人——包括凌天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過客,去了便去了,她并不在意。
畢竟她有她已認定的道路,那些不該存在的、已經斬斷的情愫,在她要去往的方向之前,只屬于虛幻無謂的夢境。
只是臨出發前的那一夜,她被沙沙綿綿的雨聲從錦衾中引出,披衣到廊下,望著黑暗中被燈火照得明明滅滅的雨絲,發了許久的呆。
院中高大的一棵苦楝樹,在這初夏時節已開殘了花朵,只剩下零星幾點煙灰紫色的細碎小花,被雨點打到她的手背上。
她抬手在燈下看著,記起孟蘭溪曾采過這種小花,他說這花的名字,叫“苦戀”。
她將手背舉到眼前,把這淡紫色的花朵含在雙唇間,嘗了嘗它的滋味。
“真的……好苦澀。”
她喃喃地囈語著,唇間的苦楝花伴隨著面前的細雨,墜落于她腳下淤泥中。
待到雨收日出,它將很快朽爛為泥,從此后再也無人知曉它曾綻放出如何迷離夢幻的顏色。
除卻那時長安城外的垂柳,無人知。
——天水夢完——
第二卷廣陵雨
那年長安秋日,綿延半月暴雨,比之夏季更為滂沱。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千燈臥于紗帳錦衾中,又夢見了自己的幼年。
慈愛的親人們抱著她,笑吟吟地將她擁于溫暖的最中心。
“燈燈,快點長大啊,以后你可要撐起王府了……”
夜雨沙沙地敲打在她的窗外,也打在她的夢中,世界溫柔美好。
千燈抬臂抱緊自己的親人們,發誓一般道:“是,我要撐起王府,我要讓父祖的榮光延續下去……”
可話音未落,猩紅的煞氣便自她橫斷的眉宇沖出,撕破了她的誓言,帶著淋漓的血光,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她在模糊的淚眼中瘋狂前撲,卻只抓住了母親冰涼的手。
母親回過頭,面無表情地朝她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心口。
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懼,明知不可以,但目光卻終究不受控制,慢慢地,朝下挪去。
她看見了母親心口的空洞,血肉模糊,再難愈合。
“燈燈,你看到了嗎?六親無緣,這是你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