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母親臨終前所指的那個人,究竟會是誰呢?
耳邊腳步聲響,簡安亭已經獨自上了講學臺。
商洛看看他身旁,詫異問:“簡大哥,廣陵哥呢?”
簡安亭的神情比他更為詫異:“廣陵不是先來了嗎?我剛看見后方金堂來了,便留下來攔人,讓他先走了。”
商洛皺眉:“金大哥也沒來啊。”
“是啊,我以為他要朝這邊來,結果卻沒來,真是怪事。”簡安亭說著,抬眼看見千燈,覺得似曾相識。
仔細打量她清雋的面容,目光落在她橫斷的右眉上,他才驚覺她是零陵縣主,忙向她行禮。
此時樓下人頭攢動,薛昔陽終于在祭酒和博士們的簇擁下到來。
在一眾青藍衣衫的老學究之中,唯有薛昔陽身著常人輕易不敢穿的一襲藕荷色圓領衫,通身團繡五彩燕雀逐蝶紋式,腰系丁香色絲絳,鮮明嫵媚的顏色襯得他更顯風流卓絕。
千燈暗暗腹誹,好看是好看,但這也未免太浮浪了吧……不像是來講學的,倒像是來開屏炫耀的。
第十章泥淖中
薛昔陽盤膝坐定在琴幾之前,一雙桃花眼掃過下方眾人,在千燈身上停了停,面上顯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朝她眨了一眨眼。
見下方學子雖多,但不出他所料,于廣陵、孟蘭溪、金堂等人都未曾到來,他也不介意,只含笑望著千燈道:“適才因沾染淤泥,弄臟衣擺,故此更衣來遲,還望諸位師長、學子見諒。”
旁邊主持的博士忙笑道:“豈敢豈敢,是監中未能及時清除淤塞,還望薛樂丞切勿嫌棄。”
薛昔陽微微一笑,抬手在琴弦上輕揮,開口道:“琴之一道,上溯洪荒,中達四野,下摹人情。古人體幽微而覺意趣,遂鼓琴而縱形骸……”
不愧是太樂丞,一堂課講下來,且彈且講,深入淺出,從孔子不遇而作《猗蘭操》講到蔡邕聞焚木而識焦尾,從樂到器、從古至今一路講來,最后以一曲《陽關三疊》作別。
更兼他一把清越嗓音,聽在耳中只覺心口都清明通透,祭酒、博士、學子們聽得忘我,紛紛擊掌贊嘆。
一個時辰的講學時間轉眼已至,眾人卻都不舍離去。
薛昔陽抱琴離席,婉拒了眾人邀約酒宴,只望著千燈微微而笑,道:“我這便要回王府去了,今日是宮使訓導之日,我要與縣主同聆教導,不能延誤。”
見他如此自然甚至帶著點驕傲地點出自己寄宿零陵縣主后院之事,眾人都是啞然,也只能訕笑著向他辭別。
人群未散,薛昔陽便走到千燈身邊,帶笑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今日這堂樂理,我看縣主似乎饒有興致。若縣主有心,盡可尋我探討,昔陽必定掃榻以待……”
“不必,我是來國子監借書的,被拉過來前也并不知道是你來講學。”他這種招蜂引蝶行徑,千燈早已習以為常,自然敬謝不敏,“家母新喪,我本不該聞韶樂。”
“是我考慮不周了。”薛昔陽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愧疚之色,望望外頭的雨,又問,“我今日坐車來的,你們要一起回去嗎?”
“好呀好呀,我煩死這下個沒完的雨了,每次回去鞋子都是濕的。”商洛見窗外又下起了雨,趕緊招手示意千燈一起走。
剛下講學臺,便看見簡安亭正在散去的學子中尋找于廣陵,商洛便招手問:“簡大哥,找到于大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