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因如此,反倒讓他們難以查證,私底下與公主維持關系的,究竟有哪些人。
但原本尷尬的私密,晏蓬萊說起來倒是淡定坦蕩:“那已有四年了,當時我因獻祭之選而入京,在光祿寺隨眾人列舞八佾,郜國公主湊巧過來觀看我們練習,不知怎的關注到了后方的我……”
全國選送的美少年有一百零八位,其中又選出三十二位,與教坊女樂共同獻舞八佾。
在光祿寺青苔斑駁的庭前,笙簫管笛并百人齊歌。羽翎的炫彩伴著干戚寒光,羅衣紛飛光彩蔽日之時,唯有一人在此時的庭中熠熠生輝。
滿庭日光華彩都只是他的陪襯,成就他那驚心動魄的美貌。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他身上,有種難言的力量,讓他們的眼睛無法挪移半寸。
待八佾舞畢,郜國公主站起身,穿過滿庭伎樂走到他的身旁,上下打量他。
在她的逼視下,晏蓬萊垂眼抬手,向她行禮:“參見大長公主。”
郜國公主回望光祿寺卿,問:“這么說,此次大祭,首引的人選已有了?”
光祿寺卿哪會不懂她的意思,指著晏蓬萊道:“暫時未定,不過我等即將上書,舉薦此位晏郎君擔當。無論相貌儀態,他都是佼佼者,相信非他莫屬。”
千燈聽著晏蓬萊的話,心想,這么說,郜國公主也算是他的貴人了……
雖然以晏蓬萊的美貌,他必將脫穎而出,但畢竟最早推了他一把的是郜國公主,讓他在國朝大祭時成為隊首,最終成為冠絕天下人人稱頌的神仙郎君。
“那么,你說與公主發生齟齬,又是何時、因為何事?”
“那是在三年前了。當時我在大雁塔中為太后抄錄經文,公主到寺中上香,過來看我,可言語行為頗涉親昵,被我拒絕。”晏蓬萊說道此處,抬眼望向千燈,遲疑著斟酌用語,不知如何表述。
但千燈豈會不知其中的意思,垂眼端起手邊茶盞,輕啜了一口,沉默中有些尷尬。
晏蓬萊停頓了許久,才又說道:“當時我對公主說,人生虛妄,色相皮囊何足輕重。蓬萊此生愿堅守道心,不涉紅塵。”
見他堅持,郜國公主悻悻起身,拂袖而去:“既然如此,那本宮倒要看看,你能修身養性到何時!”
然而過不多久,朝廷給零陵縣主擇婿,晏蓬萊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了名單之中,令郜國公主怒不可遏。
沒幾日,他親手為太后抄的經書,送進宮放到佛龕前時,卻被發現上面盡染泥污,不堪入目。
他被罰在佛前跪足了七日七夜,晝夜誦經請罪,除了飯食解手之外不許從青磚地上起身,困乏打盹時便被戒尺劈頭責打,以贖不敬之罪。
在熬到第五夜的時候,他瀕臨崩潰,嗓音嘶啞,口中的佛經伴著血沫吐出,變成自己都聽不懂的囈語。
他一頭栽倒在地,陷在眼前的昏黑中,覺得自己一刻也熬不下去了。
持戒尺監督的人也要休息,那時過來接替的沙彌將他從地上扯起,強迫他跪好時,忽然在他的耳邊問了一句:“大長公主問你,知錯了嗎?”
他抬起沒有焦距的眼盯著對方,極度混沌的大腦還不能明白話中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