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垂下眼,默默啜茶。
而琉璃看看外間交加的風雨,問:“不知晏郎君這邊可有傘嗎?縣主得先回去了,免得待會兒天色更暗,不好走?!?/p>
晏蓬萊搖頭:“我身無長物,除了必需之物外,屋內便并無其他東西。”
琉璃一想也是,這位郎君簡直跟修仙似的,下雨天連署中都告假不去的,適才也是淋雨回來,哪有東西借給她們。
她只能起身順著走廊往外匆匆走去,說道:“那縣主稍待,我回去拿兩把傘,待會兒就來接縣主?!?/p>
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風雨大作,又屆黃昏,屋內陰暗。兩人圍坐在茶爐邊,望著被火光微微照亮的對方,頗有些不自在。
“我還以為這樣的天氣,晏郎君會先留在太卜署等雨停?!?/p>
晏蓬萊那雙形狀美好的唇瓣微抿,遲疑了片刻,才垂眼輕聲道:“這邊……有我掛心的人和事。”
他沒有說是什么人,也沒有說是什么事,但他那微垂的眸光,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千燈心下微動,總覺得因為他的話,使得如今這般場面有些古怪的曖昧。
外頭雨勢大大小小,一陣雷聲響過,雨聲又綿密了起來,打在池中,聽來聲聲嘈雜。
琉璃遲遲未回,千燈感覺有些倦怠,她抱膝望著漣漪繁密的小池,與晏蓬萊閑聊著:“聽說晏郎君是澠池人,不知那邊風景如何?那是澠池之會時,藺相如大放光彩的地方嗎?”
聽到澠池,晏蓬萊面露恍惚之色,答道:“正是。我家就在澠池邊,旁邊不遠還有秦趙士兵埋藏武器的會盟臺,也有荒廢多年的行宮?!?/p>
“那,為什么叫澠池呢?”
“因為池內長滿了水黽,蚊蠅眾多。夏天我帶著弟妹在池邊玩時,總是被咬出一身包?!?/p>
千燈隨口問:“晏郎君有弟妹?”
晏蓬萊點頭,聲音有些低啞:“是,我弟弟比我小五歲,我妹妹比我小七歲,都很乖的?!?/p>
千燈想問他們情況,隨即又想到,候選夫婿的資料上寫明的親人,好像只有他父親。沒寫的,自然是已經去世了。
難怪他生性如此清冷,整日修行問道,想必是年幼喪母失親,使他養成了這般性子。
面對這個與自己一般都失去了所有家人的郎君,她柔聲安慰道:“逝者已矣,相信你的娘和弟妹,定會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寧靜祥和。”
晏蓬萊朝她笑了笑,輕聲道:“是,一定會的?!?/p>
這位清冷的郎君,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容,千燈只覺眼前燦然生輝,一時心神搖曳,有些恍惚。
而他很快便收斂了那驚鴻掠水般的笑意,兩人望著外面的風雨,又陷入了沉默。
可能是沉默帶來的倦怠,可能是風雨帶來的安全感,千燈只覺得有種種困倦涌上心頭,讓她不由自主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身旁便是長安甚至大唐萬人稱頌的面容,在她咫尺處奢侈地綻放呈現,只是因為困倦,在她眼中顯得有些模糊。
“今日……”千燈撐著困意,與他聊些別的事情,“我看到了晏郎君一篇舊作。郎君既有解民倒懸之心,又有子建江淹之才,為何卻深藏名姓,遺世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