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父當年是她祖父麾下,在昌化王還只是個小小裨將的時候,便忠心耿耿追隨于他。并且,如今紀家依舊統(tǒng)領昌化王舊部,轉戰(zhàn)誓師時不忘手捧昌化王旗。
若說最有可能延續(xù)她父祖榮光的,非紀家與紀麟游莫屬。
但,當日母親與福伯出事時,紀麟游是莊上人之一。而且,他的身手應是當時莊子上最好的,甚至可以說,他是所有郎君中,最有能力做到一切的人。
在母親與福伯之死尚未水落石出之時,郜國公主遇害,最有可能獲益的人,就是紀家。
這英姿勃發(fā)的熱血青年,會為了自家與朝廷的利益,處心積慮,做出與素日迥異的齷齪舉動嗎?
第四十七章覆巢完卵
見她望著手中五人的資料,良久沉郁不語,崔扶風緩緩開口道:“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因為公主府那個侍女的口供,所以我們的注意力放在了縣主的后院。可——我個人認為,其中有問題。”
千燈沉吟:“但侍女的話有細節(jié)有實情,倉促之間,不像是編造的。”
“她的話應該是真的,畢竟公主府的人不可能當著太子的面編造這種丑事,這對昌邑郡主本就岌岌可危的婚事并無好處。”崔扶風壓低聲音,緩緩吐出幾個字,“我是覺得,郜國公主死了,反而讓公主府活過來了。”
他這話說得古怪,卻與千燈曾在心中思忖過的、甚至連商南流也提及過的疑點不謀而合。
她頷首肯定他的想法:“一切的開端,似乎都是因為,郜國公主夢見自己溺水受驚,大肆鬧事……”
“一個人做噩夢可能是偶然,但醒來后的反應卻是真實的。她之所以對這個噩夢如此在意,并且將怒氣發(fā)泄在無關之人身上,是因為在現(xiàn)實中擺在她面前的樁樁件件,讓她預感自己確實要遭受沒頂之災了。”
但,就在至為艱難之時,死亡卻力挽狂瀾,將她們母女的命運扳了回來。
“首先,她在朝堂不順。豢養(yǎng)面首、穢亂朝綱種種,本來帝后睜一眼閉一眼,可她在誣陷縣主之時,暴露了勾結太子府、左右宮防等重罪,縱是大長公主之尊,帝后也已經(jīng)容不得她;
“繼而,昌邑郡主婚事波折,自是受她所作所為的影響。原本先帝在時便定下的婚事,早已擇定今年春季,誰知太子改去西北勞軍,婚事眼看不成;
“再者,也算是直接壓垮她的一根稻草,可能是鳴鷲放在她枕邊的那個馬頭。畢竟,砍掉她的人頭比砍馬頭可要簡單多了,她的性命等于已掌握在別人手中,由不得她了。”
“最后,凌天水送上的那張圖紙,也算是,狠狠推了她一把。”崔扶風將她面前的資料輕輕掩上,道,“據(jù)我所知,那日皇后離開薦福寺后,立即遣人徹查當年太子乳母——這般動靜,想必郜國公主也已經(jīng)察覺了。”
“其他事情,郜國公主或許還有生路,但在這一點上……”千燈緩緩說著,望著面前神情如常的崔扶風,心下忽然想,會不會,他幫凌天水將那張紙不動聲色塞給她的時候,他們早已經(jīng)預知到了郜國公主的死期?
就像……他當年看那些想要與他結親的姑娘一眼,便已經(jīng)替她全家定下了最后的結局。
“本朝的皇嗣宮變,向來殘酷。二十年前皇后可以為太子翦除后宮所有威脅,二十年后,又豈可能讓她的女兒入主東宮,成為她的心腹之患?”
當年罪惡已難以掩蓋,覆巢之下無完卵,郜國公主府,確實已經(jīng)到了瀕死之境了。
然而這內(nèi)外交困的死局,因為郜國公主遇害,居然消弭于無形,奇跡般地逆轉了形勢。
圣上開始感念她的舊情、皇后因她已逝而中斷遷怒、潛藏在暗處的勢力更是無從下手……”
千燈輕輕道:“或許郜國公主在噩夢中已經(jīng)察覺,若她不死,接下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會比死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