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看著榻上被白布覆蓋的鄭饒安,默然不語。
商南流則問:“如此說來,鄭郎中是燒炭自盡?”
“也不能說自盡吧,最大可能是意外。”聶和政指指灰燼中撿出的朱砂雀鳥佩,道,“鄭郎中緊閉門戶焚燒東西,因燃燒太過迅速,又帶有大量煙霧,猛然騰起間,他年老體衰承受不住,昏迷失去意識,趴在了香爐邊沿,本就在呼吸不暢間。而他燒的東西中又有朱砂,燃燒后產生毒氣,他在昏迷中吸入混合著毒氣的炭灰余燼,自然窒息而死。”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千燈與凌天水也認為,這猜測十分合理。
畢竟,那么大一件鳧靨裘,全部都是鳥羽所制,燃燒時自然焦臭熏人,連鄭饒安的發須都被燎了許多,一般人都難抵擋,何況一個體弱的老人呢?
唯有商南流急問:“那,我兒商洛的朱砂佩,為何會在這里?”
千燈知道他掛心商洛,但此時也只能輕聲撫慰道:“鄭郎中焚燒朱砂佩確實古怪,不過商別駕先別擔心,這朱砂佩出現在這里,讓我已確定了方向,我知道該順著什么線索查下去了。”
第七十章當局者
大理寺與萬年縣的人暫定鄭饒安為意外身故,商南流也被勸走,千燈在院中池邊洗凈手,也準備離開。
“無論出現了多少繁雜的線索,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決定性證據來看,真相只可能是那一個,或許我們應該可以結案了。”
凌天水看著她浸在水中的雙手,倒有些意外:“縣主想盡快結案?”
“嗯,商洛失蹤幾日了,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想起這句話,就感覺特別害怕……”千燈點頭,目光看向商南流離去的方向,聲音也顯得遲疑。
“凌天水,當初是我為了探索真相,讓所有候選郎君入住王府。可后院如今禍端頻頻,于廣陵、時景寧已經死于非命,現下商洛又下落不明,是我將無辜的郎君們置于險境之中……”
“你在兵亂之后收留他們,本是出于好意。”
凌天水看出她目光中強壓的恐懼。郜國公主案還在其次,但若商洛出事,怕是她一輩子都要活在自責中。
“不必將責任承攬到自己身上,有罪的是潛伏在候選人中的那個兇犯。而你該做的,是一步步逼近真相,將兇犯揪出來,而不是因為變故而亂了陣腳。”
千燈閉上眼,強自平穩自己紊亂的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公主府已經圖窮匕見,我們沒有時間再猶豫下去了。”
她將薛昔陽的話轉述給凌天水,當聽到對方商議“零陵縣主違逆朝廷、勾結外邦之事已被我們查知,郡主切莫失了時機,扳倒縣主”之時,凌天水目光微凜:“這已經不是探查快慢的速度了,而是在鳴鷲之前,對方就已經預判到了這個案子不會就此結束,鳴鷲最有可能的選擇是重回王府,而你定會幫他籌謀,洗清冤屈。”
“真沒想到,王府后院居然還藏著這般能人,步步設局引我們入彀,從鳴鷲到朝廷,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甚至僅憑蛛絲馬跡,便能洞察我們先機,準備一擊致命。”
凌天水的手指在桌面上輕彈,想著那日薛昔陽將千燈擁入懷中的一刻。
即使已經與她釋開心結,但那一幕還是讓他心底十分不舒服:“只是,這么審慎精密的幕后人,怎么會出這般疏漏,讓一個教坊女子偷聽到計謀?更何況,縣主的未婚夫中,就有一個與教坊來往密切的太樂丞薛昔陽。我想,此事或許另有內情。”
千燈豎起兩根濕漉漉的手指:“兩個可能,第一,薛昔陽在撒謊,與公主府聯手的人就是他,要引我們入局;第二,對方有意讓風聲走漏,讓我們異動,也是布局的一步。”
凌天水沒有異議,只問:“那縣主準備如何應對?”
“我不準備應對,就等著他們上門。”千燈毫不遲疑道,“潛入公主府不容易、帶回商洛更不容易。萬一對方為了消除罪證,直接讓那封書信和商洛消失,我們豈不是無力乏天,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