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與玳瑁一起被安置在了王宮角落,地處僻靜又高墻嚴密。
她雖然被卷入北王遇害案中,但畢竟尚沒有真憑實據,而且她又是大唐縣主、龜茲引以為傲的昌化王唯一血脈,因此伺候她的人都恭謹客氣,送來的食水也并不敷衍。
只是畢竟被軟禁了,這種只能等候結果的感覺,讓她度日如年,心口壓著沉沉的負擔。
她知道崔扶風定會盡快在宮外展開調查,務求讓真相盡快水落石出。而她也在靜室內將二王叔出事時現場的情況反復推敲了一遍又一遍。
究竟誰能有機會、有辦法,在靈殿之中當著她的面盜走三件鎮國圣器?
她非常確定自己當夜未曾錯過任何動靜,更不可能有任何人從她眼皮子底下潛進來,將輝彩奪目的鎮國三圣器取走。
可事情偏偏就是這么詭異的發生了。
在她徹夜未曾合眼、為父祖祈福之時,就在身旁不遠處,竟然有人偷走了這般舉足輕重的東西,而且她與玳瑁都未曾察覺。
玳瑁當夜睡著了,可千燈明確地知道自己一夜未曾合眼,靈殿內所有的動靜理應都逃不過她的雙眼雙耳。
在如此匪夷所思的荒誕事實面前,國師所推斷的、她與外人里應外合偷盜圣器,居然是唯一可行的解釋。
在長久的、理不清頭緒的思索之中,她只覺頭腦發脹,有些昏沉。
揉著隱隱跳動的太陽穴,她走到窗邊,在高墻之下眺望龜茲的天空,深呼吸著希望自己能冷靜一些、頭腦清晰一些。
龜茲干燥炎熱,天空似乎要比大唐更為高遠深湛。
就在這湛碧的天空之下,卻遠遠傳來龜茲宮人們輕吟大唐詩句的聲音——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注:白居易《夜雨》。)
遠隔千里萬里之人寫下的詩文,在仰慕大唐文化的邊遠國度中流傳,讓千燈一時恍惚。
所念人……她心中所念之人……
如果那個人在的話,是不是能敏銳地察覺到更多的東西,至少,在調查北王尸身時,能找到別人所未察覺的線索?
下意識的,她喃喃出聲:“凌天水……”
周圍寂靜一片,龜茲灼熱的午風從她的頰畔掠過,心中所念之人杳無蹤跡,腸中所結之愁卻越發濃重。
身旁玳瑁聽到她低低的喃喃,愣了一愣,有些氣惱道:“縣主還念著他呢!那個凌司階,素日看來那一身正氣的模樣,結果不但殺人還做偽證、甚至誣陷紀錄事!后來只被逐出長安,已是您拚盡一切護著他了,結果他這般狠心絕情,逃走后音訊全無了!”
“別說了。各人有各人的抉擇,他也有他自己迫不得已的難處。”千燈搖了搖頭,示意她別提此事,“可能我們都沒有錯,只是我們的路,走不到一起去。”
玳瑁看著她黯淡的面容,嘆了一口氣,想想又道:“不過,還好如今縣主與崔少卿走到一起了。雖然京中人都說崔少卿冷心絕情,可這一路走來,他對您的情意我們都看在眼里,真正是細致體貼、無可挑剔的郎君呀!”
想到崔扶風,千燈也不自覺輕出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面對的處境也沒那么艱險了。
“是啊,無論如何,我已得到了這世上最鄭重的承諾,已有了決意同行之人,沒必要再牽系往日所念人了。”
“縣主能這樣想就最好了!”玳瑁眉開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