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定定看著紙片,終于像是抓住了什么,問:“如果是那封信的話,為什么這紙上會有刀痕?”
“因為這并不是那封信的殘片,而是當時抽屜內,與信件放在一起、包裹著差不多封皮的另一個紙封。當晚時間緊急,對方在倉促之間來不及拆開分辨我娘指的是哪一封,只能將兩封一起帶走,等回房后再查看,也因此一同焚燒了。
“而因為那封信比較重要,焚燒時自然會謹慎地徹底打碎灰燼,這封卻是層層包裹刻刀的,因此太子殿下未曾注意到,里面重疊的地方太厚實而沒有被燒透,殘留下了碎片。”
“當日莊子上這么多人,誰都有可能潛入其中偷盜信件將其焚燒。無憑無據,零陵你為何一意要指向我?”
“是,當日有十位郎君,還有崔少卿和太子殿下一同下榻我家莊子。”千燈冷冷道,“可除了南禺守山廊之外,郎君們都是三人一屋,無論誰要焚燒信件,都逃不過同屋人的眼目,自然不可能在房間內的熏爐中進行,更不會在屋內留下碎片讓莊子上的人在清理時發現。更何況,福伯身為莊子管家,又在最忙亂之時,會親自去清理的,自然只有太子殿下你的房間!”
太子張了張口,終究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福伯發現了這些碎片后,想到我娘臨終要交給我的信,因此偷偷將其藏起。但他尚未來得及交給我,就被你遣人殺害了,所用的兇器,就是那紙包中所包裹的刻刀——畢竟福伯怎么可能繼續活下去呢?在我娘受傷之時,他檢查過傷勢認為并不致死。可等到廖醫姑診斷時,我娘已經無力回天。若是福伯有疑問,與廖醫姑對照起前后不一致的傷口,那么你在其中動的手腳便無法遁形,立即要被戳穿。”
說到此處,她心口的悲憤已無法遏制,聲音雖有顫抖,卻不減凌厲:“為什么?太子殿下,告訴我為什么?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么,值得你殺害我娘,又殺害我二王叔?”
“我沒有殺北王!”太子面色慘白,矢口否認。
“那為何會如此湊巧,在我與他相約見面,必定會詢問信件之時,他便不明不白死于我的面前?”
“縱然我要殺他,也絕不會將嫌疑引到你的身上!更何況,我一路跋涉巡視是為了西北的安定,將他殺了對我、對大唐有什么好處?我明明可以向他施壓、可以與龜茲商榷,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他說得如此肯定,千燈卻哪會放過他:“好,北王并非你所殺,畢竟殺他的手法,你并做不到。但你殺害我娘和福伯、偽造信件,并且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殺害了時景寧和紀麟游,卻是無可抵賴的事實!”
“零陵,你棄我們往日情分于不顧,這般揣測我,著實令我失望。”一旦承認罪行,便是萬劫不復,太子怎會松口。他咬緊牙關,決然道:“杞國夫人、福伯之死,甚至時景寧之死,都是你私底下的推斷,無憑無據,你怎可如此不信任我?至于那封信……那確實是我派去的書吏尋到的,這倒也是一條線索。能偽造書信動手腳的,不過就這么幾個人,待我回去好好調查,定能抓住動手腳之人,給你一個交代。”
見他猶自負隅頑抗,非但不肯承認罪責,還企圖抓個書吏當替罪羊,千燈更為悲憤,緊盯著他,又問了一遍:“太子殿下真的不肯承認嗎?”
“不是我!非我所為,我為何要承認?”雖然只是兩個人所在的洞窟,但太子此生何曾被人逼到如此境地,聲音中帶著近乎咆哮的惱怒,“你的推論確有道理,這些事,似乎都圍繞著我而發生。所以定是我身邊有人在動手腳!零陵,你相信我!”
他如此堅決否認,千燈卻毫不為所動,她狠狠將那兩封信拍在神案上,厲聲道:“太子殿下,不必再費盡心機掩飾了!你別忘了時景寧在臨死之前,留在我掌心的那兩個字!”
第三十四章報應
他們相識多年,太子從未見過她如此暴怒的模樣,縱然他身份尊貴,可心中竟升起莫名畏懼,再也說不出后面的話來。
“時景寧瀕死之際,不顧殺他的人,反而在我掌心中寫下了夫人二字,他是想寫出殺害我娘的兇手。可最終,他只寫了一橫,便放棄了,反而寫了弟妹二字。等我答應照顧他們之后。他才放下了心,最終,在我的掌心寫下了兔子二字,并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對我吐出了‘井欄’二字。
“兔字的起筆并不是一橫,他想寫的不是這個,可為何,他要中途改變,就算死,也不透露真兇?那是因為,兇手就在薦福寺內,就在旁邊盯著他!若是他敢公開吐露對方的身份,那么他的弟妹必將死于非命,沒有人能對抗那么強大的力量,我、昌化王府、甚至所有人都不行。”
太子面色陰沉可怖,緊抿雙唇一言不發。
“因為時景寧曾在我手中畫下的那一橫,我曾一再思量,那會是哪個人。我的夫婿候選人中,以一橫開頭的,有南禺、蘇云中、于廣陵、孟蘭溪、薛昔陽。他們或陸續死去,或還存活,卻始終沒有任何線索,所以我一直想不通那人究竟是誰。直到孟蘭溪臨死之前,他提醒我,時景寧最后對我說的,不是‘井欄’,而是孟蘭溪的蘭,我才猛然驚醒,一直以來,我找錯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