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知道攤在她面前的,還有無數難解的謎團。
雖然因為太子吐露的那封密信內容,她對于龜茲王族慘案的幕后兇手已經有了大致猜測,但對方究竟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盜取的三圣器、被圍困的敲鐘兇手究竟如何消失,她都還未曾窺見底細。
見她站在旁邊神情沉郁,老和尚將手放在耳朵旁邊,問:“你說什么?”
千燈微覺詫異:“法師有何事?”
老和尚見她這般說,不由笑道:“老衲長年敲鐘,耳朵被震壞了,聽東西不真切,還以為女施主說了什么被我忽略了。”
她搖了搖頭,想想又問:“既如此,那么法師如何知曉他們誦經快結束了,何時要敲結束鐘呢?”
畢竟,數百人同時誦經,嗡嗡紜紜,她這樣耳朵靈敏的人也難以分辨出究竟念到哪一部分了。
老和尚笑了笑,指向懸在亭子一角的一小塊玻璃:“全靠它嘍。”
見是一塊破碎的淡藍玻璃,千燈有些不解,目露詢問之色。
“這原是信徒所舍、供奉在佛前的凈瓶,誰知玻璃薄脆,某日案上的銅磬忽然掉落于地,一聲巨響中玻璃受震傾倒,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當時我們搬起銅磬,忽然發現它發聲之時,旁邊尚未收拾的玻璃碎片中,這一塊應聲而動,跟著磬聲跳躍,簡直比訓過的鳥兒還要聽話。當時我正愁聽不清誦經聲,于是便將它取來,用細線系上懸在了這里。這樣,等到誦經聲將盡,里面的人敲響銅磬……”
話音未落,仿佛為了驗證他的話語,紛繁漸落的誦經聲中,一聲輕微悠長的磬聲傳來。
于是,懸在鐘亭旁的碎玻璃無風自動,震顫著晃蕩起來,反射著細碎的夕陽輝光,照得她眼睛微瞇,若有所思。
而老和尚微微一笑,抓過鐘杵,示意千燈捂住耳朵,“鐺”一聲重擊,悠長響亮的鐘聲在這蒼茫的暮色中傳送回蕩,肅穆而莊嚴。
千燈退開幾步,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在漸漸消失的鐘聲中下意識地喃喃:“應聲而動,世上居然有這么奇怪的事情嗎……”
“此事倒也不奇怪,古有記載。”身后傳來溫潤舒緩的聲音,正是崔扶風。
想來他一直在外面等她,聽到了她和老和尚的對話。他博聞強記,隨口說道:“莊子在《徐無鬼》中有云,魯遽調瑟,廢一于堂,廢一于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可見若音調相合,樂聲自然會有共鳴共振的現象。”
千燈若有所思,問:“兩架瑟能相應,那么如果是不同的樂器呢?”
他略一沉吟,道:“自然也是可以的。之前洛陽有寺廟中有一具磬日日無人自響,把和尚都嚇出病來了,后來樂師曹紹夔聽說后,幫他在磬上挫了幾個缺口,果然那磬便不再自鳴了。大家問他緣由,他說,是因為那具罄與寺廟的銅鐘律調相合,因此擊鐘之時,會彼此應和,導致應聲的現象。”
“原來如此啊……”夕陽最后的斜暉仿佛照入了千燈的眼底,她只覺世界通透明亮,那長久糾纏著她的謎霧終于在這一瞬間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撥開,令她長久地佇立著,屏息凝視解析那迷霧背后隱藏的、通往真相的路徑。
祭典那一夜,靈殿內外萬民相和贊頌祖父的那首歌曲;
所有人退去之后,留在高臺香案上的三件圣器,在絕對沒有人出入的靈殿內,在她身邊離奇消失;
從完好無損的金籠中不翼而飛,再度出現在北王胸膛上的琉璃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