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三更,天黑如墨。
一條黑影出了安西都護府,悄悄潛出,向著城東而去。
在城東大牢之外的街巷暗處,他靜靜地等待著。
龜茲重要的審訊皆在此處,作為要犯的薛昔陽自然也在其中。
時近凌晨,輕微的腳步聲自遠及近而來,幾個浴血的死士匆匆扶著一條身軀出現在拐角處。
看見等待在這邊的人,他們立即上前:“先生,人救出來了!”
黑影看了看他們所攙扶的,確認是薛昔陽后,微微頷首,示意他們跟自己走。
雖然事敗被關入獄中,但薛昔陽畢竟身份不同,既是蘇那黎家的后人,又是大唐的太樂丞,自然不會遭受嚴刑逼供。
只是他精神萎靡,早已沒有了往日神采飛揚風流嫵媚的模樣,看著面前這人時,眼神也有些恍惚。
盡管對方以寬大的斗篷遮住了身軀和面容,整個人隱藏在陰暗中,但恍惚中薛昔陽還是覺得有種古怪的熟悉感,下意識將詢問的目光轉向了過來帶他走的叛軍死士們。
“這位先生當年受過蘇那黎家之恩,是以一直在暗處幫助我們,此番也正是他為我們出謀劃策,才能順利盜取三件鎮國圣器。如今救少主出來,也是多虧這位先生的幫助。”
薛昔陽向他頷首為禮:“多謝先生。”
他并不答話,只略一揮手,示意他們盡快與自己一起離開。
對方果然神通廣大,也不知背后如何操作,在這般危急局勢下,王城所有關節大都已暢通,他們小心避讓開巡邏士兵,來到早已買通的荒僻小門,經由小道一路有驚無險出了城。
前方荒野中,是過來接應他的幾人,看裝束舉止正是被龜茲聯合軍打殘的西番軍。
“大唐與龜茲著實狡猾可恨,害我們吃了這么大虧,看來只能回到西番之后再行圖謀了。”領頭的人雖然這般悻悻發誓,可薛昔陽一問之下,知道他們此番元氣大傷,兵力只殘存了十之二三,怕是得再積聚經營多年,才能有卷土重來之日了。
局勢緊迫,不便多敘,幾人馬上便得出發與西番軍會合。
薛昔陽牽過馬匹,在即將躍上馬鞍之際,卻又轉回頭,看向后面遙遙在望的龜茲王城,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多年前他們一家人反叛出龜茲的那一幕。
當年父親回望故土時,該是何種心情呢?是否與如今的他一樣?
那時倉皇離家的所有親人,最終只剩得他在這世上輾轉多年,卻因一步之差,并未實現自己的愿望。
他茫然望著那佇立于輝煌星空之下的城池,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道纖細又堅韌的身影。
誰能想到呢,他謀劃了多年的計劃,在她面前不堪一擊。
他在接受叛軍建議進入她后院時,曾以為憑自己的魅力,定能將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手到擒來。
可最終他才發現,從始至終,他從未在她心中占據過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