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水上前查看死者的情況,萬年縣的捕快們見零陵縣主親自帶人過來,查驗尸身的人又凜然迫人,一時都不敢上前,只站在書房外觀望。
凌天水在商南流過來后,便已帶上了自己驗尸的那套箱籠工具,此時將尸身上蒙著的白布一把掀開,當場檢驗。
“驗:死者身長五尺四寸許,體瘦,發疏,四肢健全。手足胸腹無外傷,鬢發及胡須有被火燎后的焦卷狀。
“死者顏面腫脹、手指發紺、眼球突出,口鼻間有灰燼淤堵,鼻咽喉管間有煙霧黑跡。
“死亡時間約為亥時初,死因大致為受濃煙熏蒸,失去意識后倒在灰燼間,窒息而死。”
千燈如往常一般,迅速將他的檢驗結果記錄在案。
旁邊正在抹淚的老奴聽著,連連點頭:“正是,我們郎中正是閉了門窗,悶在屋內焚燒物事,以至于釀此慘禍啊!”
千燈卻望著死者那雙微睜的眼睛,想起了郜國公主死后不肯瞑目的雙眼。
她低聲問凌天水:“窒息而死,會導致眼睛難以閉上嗎?”
他隨口道:“不會。但眼皮薄而容易失水,而他死后又面容趴在尚有余熱的灰燼之中,眼皮因干燥而皺翻,因此才會出現無法徹底合攏的情況。”
千燈默然點頭,自然想到了郜國公主尸身旁那一抹香灰,不由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她走到熏爐邊,低頭看了看香灰,然后將書架下那個空箱籠提起看了看。
竹篾編織的小箱籠,箱身用竹絲編織出精巧的八瓣蓮紋樣,雖然輕薄但并不透光。
這樣式,和當日晏蓬萊從這里拿走的,一模一樣。
她將它翻過來,在不起眼的底沿一角,看到火烙的“郜”字印記。
那邊凌天水將鄭饒安尸身原樣蓋好,又問老仆:“尸身是何時發現的,當時是何情形?”
老仆流淚答道:“昨日郎中從衙門回來后,便一直心緒不寧,用過晚膳便獨自呆在書房。夜深時老奴見書房還亮著燭火,曾叩門請郎中安歇,郎中當時頗不耐煩,讓老奴別多話。老奴便與其他仆從一起關門落鎖,熄燈安睡。今晨老奴醒來,見書房門還緊閉著,郎中一直沒有出來,心下雖覺不妥,但怕再遭呵斥,因此只再度叩門問郎中是否用膳,沒有得到回應,想著許是昨晚睡遲了,或者心緒不佳懶得理會我等,因此也只能罷了。直到商別駕來訪,老奴才再去叩門……”
商南流見他說到自己,點頭應了一聲,語帶喑啞:“上次縣主問詢過我書房的條幅后,我忽然想起,當年我與鄭郎中暢談那場澠池詩會時,小洛在旁邊說,京中也有個池子中長滿水黽,豈不是也可以叫澠池?那地方很隱蔽,他以后要是學業不好,就躲到那邊免被苛責。當時我與鄭饒安曾笑他童言有趣,但我忘記他說的是什么地方了,如今病急亂投醫,想去那邊尋尋看,就來問鄭郎中是否還記得……”
看到商南流過來,鄭家下人們趕緊跑到書房門口,敲門通報。
誰知敲了半天門又大聲稟報,里面一點回應都無。
前堂的商南流見他們在書房前鬧騰半晌,過來詢問怎么回事后,有點擔心:“如此吵嚷還毫無動靜,不會是出事了吧?”
老仆想著這情形確實不對,見門窗都從內閂上無法打開,便叫了兩個壯仆把門撞開。
屋內緊閉不流通,里面氣息憋悶,全是焚燒過東西的焦臭味。
在書房正中的磚地上擺放著熏爐,此時爐蓋敞開,里面滿是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