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氣得耳根發紅,要不是她出不了屋,早就揪住小孩的耳朵罵一頓了:“呸,我們縣主不是兇手,別亂攀扯!”
“兇器是她拿的,人是在她身邊死的,除了她還有誰?”大男孩說完,一把扯住白昭蘇,蠻橫地扯著她就走,“災星,快走吧,不許和這個兇手在一起!”
白昭蘇竭力想要掙脫,可她身體瘦弱,被他死死揪住后怎么都掙不開。
千燈見此情形,立即開口喝止:“放開!她是你們堂姐,更是龜茲唯一的王女,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兩個男孩卻一點都不在乎,反而高聲譏笑:“她害死了王后,國主都不理她!她就是個災星!”
白昭蘇掙扎的動作停頓住了,眼淚不可遏制地大顆大顆落下來。
“她不是災星,她的母后是因為愛她,所以即使豁出性命,也要換她來到這個世上!”千燈一字一頓道,“她是國主和王后的親生骨肉,她的血脈比你們更高貴。有朝一日,若國家動蕩,她會如高祖母一般成為龜茲的女王,引領龜茲重煥榮光,而你們,竟然敢欺辱龜茲未來的女王?”
仿佛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那兩個小孩哈哈大笑起來:“就憑她?一個災星也想當女王?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就連白昭蘇也震驚地看著千燈,忘記了流淚。
顯然,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這樣一個備受忽視奚落的不祥之人,竟會有人將她與傳說中如同神女般的高祖母相提并論。
“世界上高大健壯的男人比比皆是,可咱們的高祖母振興龜茲,靠的是健碩和強壯嗎?”千燈卻道:“就算女子身形單薄,可只要抱持理想信念,誰說不能引領龜茲走向更好的未來?”
這一番話,那兩個年紀尚小的孩子還聽不懂,而白昭蘇卻定定地望著她,幾乎連呼吸都忘卻。
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即使是這世上唯一憐憫她、愛護她的乳母,也只是在背后默默為她流淚,哀嘆她的命運,卻從未有人告訴過她,她并不值得可哀,她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忽然間胸口熱潮涌動,她控制不住自己,將手中因為緊攥而爛掉的杏子往兩個男孩身上狠狠砸去,在他們猝不及防間,又抓起地上的樹枝,劈頭蓋臉朝他們抽了過去。
那兩個男孩被她抽中臉頰,頓時火辣辣一片,再一看她瘋一般的神情,頓時被嚇慌了手腳,畢竟年紀還小,下意識哇哇哭叫著抱頭就跑。
白昭蘇緊握著手中的樹枝,看著欺負自己的人平生第一次從面前哭著逃竄,不由又是興奮,又是激動,把樹枝一丟,又哭了出來。
她走到窗邊,仰望著千燈,喃喃叫她:“縣主姐姐,我……我不怕他們了!”
千燈隔窗望著她,微微而笑,輕聲撫慰她道:“從今以后,我們不要怕任何人、任何事。要是再有人欺負你,你就像現在這樣狠狠反擊。我們都是高祖母的孩子,這世上,沒有人敢欺負龜茲女王的后裔!”
白昭蘇咬緊下唇,定定望著她許久,然后用力點頭,目光中的畏怯也似消散了大半:“是,我們是龜茲女王的后裔,不會怕任何人!”
第十一章旋渦
盡管歷經戰亂,龜茲依舊是絲路之上最燦爛的明珠。
西域的風沙掩不住東西商隊涌往這座重鎮的步伐,盡管天氣炎熱,但城內長街兩側盡是商鋪支起的彩帳,一直延伸向王城四方。
天竺的香料、大食的寶石、江南的絲綢、長安的鐵器……討價還價聲夾雜著異域的口音,混雜著駝鈴叮當聲。
騎馬過街的紀麟游心下掛著事情,差點與行商們牽著的雙峰駱駝撞上。
他撥轉馬頭避開駝身上滿載的貨物,抬眼看見與他相約的崔扶風已等在酒肆中。
他跳下馬,將韁繩丟給迎出來的酒保,疾步入酒肆,在崔扶風面前坐下,壓低聲音道:“昨天說的事兒基本辦妥了,老兵們大都已聯絡上,龜茲軍中也……”
崔扶風卻抬起手,示意他別說話,先聽聽酒肆中人的交談。
“不能吧?那位大唐縣主送父祖衣冠靈位回我龜茲,當日情形咱們可是親眼所見,赤誠之心有目共睹啊!怎的忽然之間,就成為殺害北王的疑兇,淪為階下囚了?”
一個毛發淺淡的胡商,操著頗不流利的大唐語道:“要我說,大唐縣主回來為父祖報仇,也不無可能嘛!當年龜茲王族對不起昌化王,我們西域各國都有耳聞嘛。王妃遇害、年幼的小王子逃亡異鄉,我若是昌化王后人,找到機會我也要回來為親人復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