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他下意識地吐出這兩個字,但看著馬背上威勢迫人如同神祇的男人,他又陷入震驚迷惘,不敢再吐出后面的“凌天水”三字。
朔方軍驍勇無匹,能隨同臨淮王近身出戰的,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幾下便將西番軍殺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只聽得喊殺聲夾雜呼哨四起,朔方軍已如狼入羊群,四下追殺余寇。
而李潁上的目光停在紀麟游身上,見他盯著自己舌撟不下的模樣,便止住了胯下馬,問他:“一起過來,前后夾擊?”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看著這熟悉的身影,雖然他救了自己,但想到之前他為了孟蘭溪而對自己動的手腳,紀麟游還是有些別扭:“不了,縣主交代我機動巡援,追擊殘兵還是由你們負責吧?!?/p>
李潁上也不勉強,撥馬便要趕上去,在混亂的馬蹄與廝殺聲中,他似乎聽到紀麟游最后說了一聲:“表哥,多謝……”
他回過頭,看見紀麟游意氣爽朗的面容上涌起一絲窘迫與釋懷,但未等他看清,他已轉過身,只抬手揮了揮,以示作別。
李潁上眉梢微揚,在他身上注目了一瞬,便縱馬奔向北庭軍,鐵甲洪流奔涌向前,勢不可擋。
紀麟游見老兵們或被西番軍沖散,或還在追殺殘兵,當下便去尋自己的馬,準備重整隊伍回防。
在廝殺聲遠去之際,他難免又看向朔方軍殺去的方向。
那縱馬馳騁的身影,威勢駭人的模樣,讓他心頭不由涌起敬慕畏懼之情。
這是他在傳聞中聽過無數次的臨淮王,但再怎么神乎其神的傳言,也沒有親眼目睹來得震撼心神。
他目送著臨淮王鐵騎卷過荒原,腦中終于浮起最重要的事情——可是這樣的人,為什么要隱姓埋名,以未婚夫候選的身份,進入縣主的后院呢?
最后那一刻,他挾持了縣主離開,最終卻只有縣主一個人回來。那個時候,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讓縣主肝腸寸斷,讓崔扶風終于下定決心進入了縣主夫婿的候選行列呢?
佇立于這西北的蒼茫大地之上,周身沙場長風迥回,盡是血腥味。他醒悟到如今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他頓了頓,竭力摒除雜念,牽回自己的馬,正要翻身上鞍去召集老兵們之時,卻聽到后背傳來輕微的“嚓”一聲。
還未辨認出那是什么聲響,背心已覺一涼。
他低頭看去,一柄長刀從他的胸口穿出,在日光之下,那沾染著鮮血的刀尖如此熟悉。
單手刀,刀背比尋常要厚上三分,刀刃迅速收窄。但這尖細的刀身之前,卻是鋒利而短圓的刀尖。
這是奉天之難后,因禁中殿前侍衛刀鞘尖端上增加了瑞虎銅飾,因此而改造的佩刀。
——與當初殺害時景寧和昌邑郡主的刀,一模一樣。
而如今,同樣的刀刺穿了他的身體。
還沒有回過神來,心口鮮血迸射,他的身體緩緩倒下。
在對方的刀抽回、他身軀癱倒的那一刻,他終于看見了兇手那張熟悉的臉。
原來是他啊……
在瀕死的這一瞬間,對死亡的恐懼卻不曾降臨,只有擔憂與憤懣一起涌上心頭。
難怪時景寧至死都不肯吐露殺害他的兇手是誰。
難怪昌邑郡主要死,難怪知曉內情的晏蓬萊以沉默埋葬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