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蘭溪的聲音從旁傳來,原本清澈的嗓音中,此時帶著一絲微冷寒意:“是,子不語怪力亂神,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只有市井之人才拿來做荒誕之言,有識之士怎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而晏蓬萊單手支頤,撫著手中《黃庭》,頗為鄭重道:“不然。司天臺的駱靈臺對命格之事研究頗深,我曾見他推斷陌生人八字生辰,十有八九都能言中,命理玄學不可不信。”
他輕衣緩帶坐于燈下,暈光中仙姿縹緲,因為面容太過昳麗,與世俗仿佛隔著云端,說話都有些渺茫的恍惚感。
眾人與這個修玄的清冷仙子難免有些隔閡,都未搭話。
孟蘭溪將手中宮訓攤開,仔細研讀,不再參與這個令人不快的話題:“總而言之,人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擔得起縣主夫婿之位,壓得住這命定的相格。”
商洛吐吐舌頭,悄悄對身旁時景寧道:“原來蘭溪哥哥也不像表面那么朗月清風啊。”
時景寧神情有些黯然,翻閱著自己手中的食譜,道:“無所謂他人如何,能得縣主收留棲身,已是我等大幸,三年之后究竟如何,我不敢貪圖。”
商洛還是少年天性,看著食譜立即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景寧哥,這個點心看起來很好吃,明天要做嗎?”
“嗯,縣主喜歡木樨香,我想給她做一雙蟾宮玉兔餅……”
商洛心向往之,正想求他也給自己一個嘗嘗,眼見廊下人影姍姍而來,紗屏后燈光點亮,隱約透出那條他們早已熟悉的纖薄身影,映在云海仙鶴屏風上。
薄煙般的紗屏遮住了她明艷的容顏,卻未能遮掩她纖裊的姿態。
堂上的男人們紛紛起身,看到彼此各懷心思卻昭然若揭的眼神,又各自垂眼掩藏,只默然向紗屏后的千燈行禮。
她明明離他們不過咫尺,這咫尺屏風卻仿佛是一片云海,一道蒼穹,一個天涯。
千燈在紗屏后向他們頷首還禮,透過輕紗看了看外間,其余人都已到齊,唯有于廣陵和金堂不在。
她微微揚眉,有些詫異。
于廣陵沉穩淡定,從來不會遲到,今日怎么延誤了?
卻聽外頭腳步雜遝,金堂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于廣陵,你聽到沒有!”
“是,我聽到了。”于廣陵聲音低低的,帶著一貫的恭順。
所有人都知道,于父淪落,于母多病,若不是與金家有七拐八彎的關系,常年受金家救濟,他家根本無力供他讀書,更不可能進國子監。
只是金家萬萬沒想到,找來陪讀的這個附庸,如今卻因為大好機緣而一飛沖天,眼看就要將正主兒擠下去了。
金堂自然憤恨至極,咆哮的聲音隔著門窗都清晰可聞:“要不是我家,你爹早被流放三千里,你娘也早已病死了!這些年你們受了我家多少好處,現在你想搶縣主,我告訴你,沒門!”
這聲音,聲嘶力竭幾乎破音,顯然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失了理智。
千燈皺起眉,看了璇璣姑姑一眼。
璇璣立即轉出紗屏,穿過堂上神色各異的郎君們,走到廊下叱問:“宮使訓導即將開始,何人在此喧嘩,不顧禮儀?”
金堂見璇璣姑姑過來訓誡,只能強行控制自己,憤憤咬住了下唇,別開頭偏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