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院摒絕侍從長隨,照例是不許其他男人進出的,呂烏林也就進來幫了一會兒忙,我們走時他也離開了。那么,后院的諸位郎君,誰會突然到這里來,留下這兩個血手印又是為什么呢?”
事情古怪,一時沒有結論。崔扶風與凌天水在外探討原因,千燈則帶了璇璣姑姑進內,先去查看定襄夫人的情況。
到前堂一看,定襄夫人正坐著抹眼淚,旁邊站著局促不安的葛嬤嬤。
一看到千燈進來,定襄夫人對著葛嬤嬤哭訴的聲音便更大了:“都是我這個當娘的不好,偏要帶兒子來長安,本想著兩家親如一家,誰想竟被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給害了!外甥女又是堂堂王府縣主,哪會在意表哥的安危、我楊家的臉面呢?”
這一番哭號,令葛嬤嬤垂頭不敢應,千燈卻聽若未聞,神情如常地入院對她見禮:“姨母在府中住得可有哪里不順心么?我怎么聽聞,您要將表哥送往表姐那邊去?”
見她裝模作樣,定襄夫人回答也硬邦邦的:“外甥女,我看你這后院,槐江是住不得了!昨日槐江被人壞了臉,今天又有人在外頭留下血手印,你說,這豈不是要將槐江逼上絕路么?”
“姨母不必多心,可能是今早下人來打掃時,不留神弄破了手掌,印上去了,不是什么大事。”千燈解釋道,“我后院郎君都是極好相處的人,表哥沒來時,大家也都是和和氣氣的,不至于大半夜的來這邊留手印嚇人。”
“好,槐江沒來,他們就和和氣氣,槐江來了,他們就群起而攻之,一再針對他使陰招!”定襄夫人放聲大哭,“既然如此,我看府中事務繁忙,怕是顧不上替槐江好好治療;再者,你給他弄的這個院落,荒僻陰濕如何養病?我還是帶他去葭沚那邊比較好!”
“這怕是不太合適,一來,姨母來幫忙料理喪事是受朝廷嘉許的,表哥更是內宮局造了冊送來的未婚夫人選,自己說要進我后院的。如今親戚才住兩三天就走,外間人聽了,豈不笑話我昌化王府沒有好好招待貴客?那朝廷那邊,姨母又準備如何回話?”
楊槐江是時景寧之死的重要疑兇,千燈自然得將他留在府中,不可能讓他走脫。
“二來,我前幾日剛去探望過表姐,姨母應該也知道她已是快臨盆的身子,可不巧自她有孕以來,兒子阿彥一直風風雨雨的,大小煩憂不斷。姨母你想,表姐要照顧三歲的阿彥,腹中孩子隨時臨盆,若又來一個臉面受傷的弟弟,如何忙得過來呢?”
“槐江如今被害成這樣,朝廷定會體諒的,何況你的夫婿候選不過都是自行進來的,朝廷又沒規定非要住在這里不可!”定襄夫人憤憤道,“至于黃府,他家好歹有個門第,難道還照顧不好一個病患?”
“那算起來,王府中的人手,還是比黃府多些的。”千燈放軟姿態撫慰她,“姨母,我年少不懂事,之前因為瑣事而遷怒表哥,以至于傷了親戚和氣。如今我定然延請京城最好的大夫,為表哥醫治,必定讓表哥恢復昔日容顏,讓姨母安心。”
定襄夫人打定了主意要離開,豈會因為她幾句軟話就作罷,只是一想到女兒楊葭沚那邊,也自心煩,一時沉吟。
楊葭沚與楊槐江不是同一個媽,因生母早逝,這個女兒對她倒是十分敬愛,不像楊槐江,因為生母是她處置掉的,心中總有芥蒂。
但最終,是勞煩女兒還是讓兒子委屈,她選擇了前者。
“不勞縣主掛懷,葭沚這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她對弟弟呵護有加,夫婿黃敏也寬宏大度。孩子小病、婦人生產都是常事,如何會為了這點小事,嫌棄自己的親弟弟?”
定襄夫人說完,站起身不再理會千燈,吩咐葛嬤嬤:“槐江的東西收拾好了嗎?先送去黃府,把東西都歸置好,將公子迎過去!”
見她如此固執,堅決不理會自己,千燈知道在她身上下功夫也沒用,只能告辭出了門。
院門外假山邊,崔扶風與凌天水已經研究完血手印。
“手印上的,是血嗎?”
凌天水肯定道:“是血沒錯,不過顏色較淡,不知是否被雪稀釋的原因。”
千燈回憶上午來這邊問詢時的情況,清楚記得自己在進門時看過假山,當時只注意到雪中藤蔓糾纏扭曲,并未在覆雪上看到任何手印。
“我們早間過來時,假山上并無掌印痕跡,看來這個血手印定是在我們離開古藤齋、于府中尋找線索時出現的。可后院高墻小門,日常并無其他人出入,只有諸位郎君、時家弟妹和我姨母在。”
崔扶風頷首:“這手印大小屬于成年男子,應與定襄夫人、商洛和時景寧弟妹無關。凌司階與紀麟游是習武之人,手比那掌印大一圈,硬繭也多,亦對不上。而我與孟蘭溪、金堂、晏蓬萊等人日常不過寫字,未多用手,倉促扶持時,手指不大可能呈現如此反應靈活的姿勢。最后還有薛昔陽,他擅長樂器,手指掌廓比常人都要更長些,與這掌印亦不相符。
“當然,還得徹查一下,今日是否有其他人進出后院,比如說,定襄夫人曾叫了呂烏林進來收拾東西——當然呂烏林的手是做慣了粗活的,與這個血手印也截然不同。”
“另外,此人為何要在古藤齋留下血手印,倒是值得深究。”凌天水思忖道,“古藤齋中不過定襄夫人和受傷的楊槐江、一個年老嬤嬤,要是存了險惡用心,直接下手又不是難事,為何偏要留下個血手印嚇人?”
千燈看看他那寬肩窄腰、威勢迫人的模樣,心想對你來說自然不是難事,可或許對于別人來說,一打三難度不小吧?
看看天色,千燈只能先將這個莫名其妙的血手印交托給他們:“那便麻煩你們查一查今日在后院出入的人,尤其是左手食指有異的。我得出去一趟,姨母因為這個血手印,想要帶楊槐江離開。”
崔扶風一聽便皺起了眉頭:“此案楊槐江嫌疑最大,你準備如何他們解決要走之事?”
“攔不住要走的人,那就攔住他們要投奔的人,我這就去找表姐。”千燈匆匆道,“楊槐江,絕走不出昌化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