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根撬棍同時向下重重一壓,在哢哢暴起的聲響當中,釘死的銅釘硬生生被起出,上方棺蓋頓時掀起一條縫,隨即,里面的尸臭籠罩了整間靈堂。
此時距離杞國夫人之死已三月有余。她薨于初秋,天氣炎熱,尸身在入殮時便已敗壞。如今腐敗尸身在棺中悶了三月,比之當初在義莊通風(fēng)的于廣陵尸身更為可怖。
崔扶風(fēng)捂緊了面罩,又看了千燈一眼。
千燈定定盯著棺木,目光中有悲慟有哀痛,卻以巨大的勇氣支撐著自己,一步步走近。
崔扶風(fēng)握緊了手中撬棍,與凌天水一起將棺蓋用力向上頂起。
黑漆棺材雖然結(jié)實,但也架不住他們二人齊力撬動,不多久便被徹底掀開。
凌天水與崔扶風(fēng)對望一眼,兩人將帶著銅釘?shù)墓咨w抬起,擱在旁邊,然后將里面鋪設(shè)的錦被連同尸骨一起抬出,放置于地上。
第七十八章再驗尸
錦被掀開,千燈一眼便看見了母親身上的大袖羅衣。
她親手為母親穿上的絳紫色鮮亮衣服,已經(jīng)被腐敗的血水浸透,成了黯淡的醬褐色。
臉上淚水簌簌而下,用了數(shù)月時間強行筑起的心理防線,徹底潰堤。
千燈緊緊閉上雙眼,抬手捂住臉,不敢去看母親如今的面容。
即使一貫強硬的凌天水,但此時面對千燈被淚水浸濕的面罩,也沉默了半晌。
他垂眼看著棺內(nèi)已經(jīng)腐敗的尸身,目光在腐敗皮肉下暴露出的白骨上掃過,低聲詢問:“零陵縣主,能記錄尸身情況嗎?”
千燈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她不顧濕漉漉沾在臉上的面罩,用顫抖的手抓起筆墨,懸在紙張上方。無法抑制自己深重的呼吸,她只能竭力保持清醒,等待著凌天水的檢驗結(jié)論。
“能。”
凌天水的聲音傳來,話語穩(wěn)定且有力,仿佛自己面對的,只是一具普通的尸身,他正在進行著的,只是一場普通的例行查探——
“驗:死者女,長約五尺三寸,發(fā)黝黑,齒潔白,齒發(fā)與指甲皆已脫落。顱骨、胸骨、肋骨俱露出,四肢、脊椎腐爛,關(guān)節(jié)初步分離散落,骨殖白,無中毒跡象……”
這一個個字落下來,即使千燈未曾直面母親的遺體,也知道如今已是何種情形。
崔扶風(fēng)幫助凌天水將尸身的情況一一細查,他印象中的杞國夫人還是那個清麗婉約、柔聲細語的王府世子妃,一轉(zhuǎn)眼成了這樣白骨骷髏,令他幾乎也難以承受。
擔(dān)憂地望了千燈一眼,他壓低聲音問凌天水:“死者已肌理敗壞,腐化得差不多了,就連……”
三個月過去,就連腐爛分解出來的血水都已經(jīng)差不多干涸,骨頭上只附著些許泥絮狀的殘存物了,又如何能檢驗傷口,查證杞國夫人死因背后的真相呢?
凌天水略一沉吟,讓他去旁邊桌上取水來,自己則從箱籠中取出刷子和夾子、鑷子等一干小工具,又戴上鞣制的薄皮手套,準備翻驗骨肉。
他讓崔扶風(fēng)高舉燈燭,對準死者白骨暴露的胸腔處,自己則以夾子小心地揭開外面癟涸的肌肉,詢問千燈:“你娘出事時的傷口,具體在何處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