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蘭溪的手探入袖中,握住那個小瓶子,指尖輕顫了一下,沉默猶豫著。
“不敢給我瞧嗎?是因為,那藥瓶已經空了吧?王府中每一處都有人看著,你的藥瓶是什么時候空的,能交代一下嗎?”
崔扶風在旁邊冷眼旁觀,見孟蘭溪沒有動作,也不出聲,便知道不必再問,一切已經有了結果。
“孟蘭溪,你不擔心嗎?”見他一直不說話,千燈的聲音又從簾后傳來,十分輕緩,“雖然你要下手的對象是金堂,可假若我沒有將點心分送出去,那我們吃了你動過手腳的東西,豈不是要糟糕了?”
“不會的,縣主放心吧。”孟蘭溪終于抬起了頭,朝著簾后的她微微一笑。
他并不驚慌,也不恐懼,甚至那對酒渦迷離醉人,與他清凌凌的目光一般動人:“茶水可解龍葵之毒,而當時,我請縣主、夫人和在場其他人都喝過茶了。”
千燈挑了挑眉,又問:“那,你與金堂又有何仇怨,讓你在今天對他下手?”
“其實我與金公子并無仇怨,我在點心內下的藥也不多,雖然會讓他上吐下瀉,但應該不至于如此嚴重……”孟蘭溪收著茶盞,臉上露出一絲憂惱,“我只是不喜他囂張嘲笑他人的模樣,想讓他在縣主面前腹痛出丑,也讓他身邊的長隨吃些苦頭。誰知道他腸胃好似比常人虛弱,癥狀要嚴重這么多。”
千燈想起自己小時候多受嬌慣,又不愛活動身體,確實與金堂一樣,略有些風吹草動,癥狀便比別人嚴重許多。
她微微頷首,憶起金堂嘲笑蘇云中妹妹被送養的事情,心下忽然想起,面前這個孟蘭溪,父親早亡,也是在伯父名下寄養的。
即使他早已練出虛假又熟稔的云淡風輕,可心底好像還戳著一根刺。只需無關路人輕輕一撥,便能將他的胸臆扎得血肉模糊。
見縣主許久未曾回答,孟蘭溪便轉身朝向崔扶風,道:“孟蘭溪擾亂縣主遴選夫婿,自知不該,甘愿領罰。”
崔扶風沉吟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金堂如今已無大礙,其他人也沒有受到波及……”
千燈微微點頭,抬手示意孟蘭溪先下去吧。
他遲疑著,默然提著茶具退出。
就在出花廳的一刻,他聽到紗簾后的縣主說:“下午還要去樂游原,你好生準備。”
孟蘭溪呼吸一頓,下意識地轉身,看向簾后。
風動紗簾,后方零陵縣主的身影若隱若現,縹緲隱約。
他看見她抬手托腮隔簾坐著,花廳光線通透,為紗簾后的縣主鍍上一層燦爛光華。
她坐姿不甚端正,鬢邊搖曳的滴珠步搖垂在她的耳畔,百蝶簇金繡在陽光背后閃閃爍爍,擁著她纖薄的肩與腰,勾勒出極為優越的線條。
明明看不清她的面容,可這一瞬間他忽然心口微跳,心想,若縣主沒有毀容,只憑這動人身姿,她一定是個絕世美人。
但最終,他只朝著她深深行了一禮,虔誠地低低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