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鄭君山涂掉的,是日期。
日期……
仿佛有呼嘯的風從骨縫間穿過,千燈只覺得身體微寒,一路維持僵直的姿勢出神。
直到胯下馬在昌化王府門口停下,琉璃過來扶她下車,她才如夢初醒,忽然問:“晏郎君在府中嗎?”
琉璃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晏蓬萊,怔了一怔后,才說:“應該吧,晏郎君日常都在照影軒靜坐。”
畢竟太卜署除了年節祭祀,并未太多事務,署中又多是閑散修道之人,是以連點卯都經常省了。
千燈轉頭問凌天水:“我要找晏蓬萊詢問一些事情,你要同去嗎?”
凌天水想到晏蓬萊是太卜丞,略一思忖,問:“你要去向他詢問鄭君山留下的那張生辰八字?”
千燈道:“是,他與司天臺聯系較多,對于醫卜星象頗有研究,我想去請教一下。”
千燈與凌天水同往后門進后院,繞過小徑,前方便是照影軒。
扶疏花木間,隱約看見在水邊靜坐的晏蓬萊。
天色陰霾,水波隱淡,朦朧恬靜的天地間,一襲薄衣的清逸郎君在廊下閉目冥思。
琉璃水面上下照影,映得他光華熹微,渾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人。
千燈雖然情緒低落,但在這般光華懾人的仙子面前,也不由放緩了腳步,仿佛怕攪亂了面前這片光暈流轉的世界。
凌天水則毫不在意,大步踏上木質廊廡,水面回響,讓晏蓬萊睜開了眼睛。
他未曾回神,目光還虛浮地望著另一個世界,直到千燈的身影出現在瞳仁中,眼眸才漸轉清湛。
顏色恰如三月桃花的雙唇彎出一抹溫柔幅度,他起身迎來,柔軟的素衣輕垂,在風中勾勒出他清瘦的身軀,有種下一刻便要翩然飛去的縹緲姿態。
“縣主,凌司階。”他不問來意,也并不寒暄,只引他們到水邊蒲團上坐下,目光掃過千燈散落裙裾上的污痕,從旁邊的小爐上提起正用小火煨著的銀壺,給他們斟了一杯茶水。
“今日拜訪晏郎君,是為于廣陵之事。據說于廣陵的命格與我最為適配,可如今他卻慘遭不測,不知于命理上如何解說?”
“可能他的八字與縣主相合,但命格卻配不上縣主。”晏蓬萊抬手指向面前淺淺一泓泉水,“譬如岸上花襯水中日,又如燈前蛾撲火中焰。乍一看光彩相映,燈影交輝,可花枝蘸水只夠觸及日影,飛蛾撲火只會身化飛灰,誰又能真的擁有天上日月、暗夜明燈?”
凌天水不動聲色地喝水,審視面前這個神仙郎君。
而他垂眼望著千燈的裙角,輕嘆道:“縣主,你在天上,我們在水中,相差太遠了。”
“我們明明同在王府,近在咫尺。”千燈總算明白了其他人為什么不愿與這個容貌冠絕天下的郎君多交往了,與這種人聊天,心累。
她想問,既然那么遠,當初他為何要給她判定這樣的相格、又為何要來參選這個夫婿?
但看看身旁凌天水,她直接切入了主題:“其實我今日來找你,是為了于廣陵命格之事。當初司天臺說,于廣陵的生辰八字十分出色……”
她以手指蘸水,在水邊平臺上寫了至德二年九月十三卯末字樣,問:“不知你與司天臺的各位靈師交往時,是否聽他們談過他生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