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擄劫奔波,千燈在馬背上又顛又震,只覺腦子七葷八素。
直到神智快要不清時,挾持她的人見后方徹底沒有了追兵的跡象,才惱怒地喘著氣,放緩了已經(jīng)疲憊至極的馬匹。
樹叢雜亂,前面是山澗陡坡,正是休整的安全之處。
他將她扯下馬,也不解開她捆縛著的手,只將她搡到山澗邊,讓她在水邊靠坐著,喘口氣。
千燈鬢發(fā)散亂,面無血色。月光照在溪澗上,水波又將光華散亂返照在她面容上,蒼白的面容蒙了一層迷離恍惚,令她脆弱如薄霧。
心口塞滿了憤懣怨恨的男人也失神了一瞬,感覺到胸膛中急促怦然的跳動。
他下意識抬手,將糾纏在她臉上的亂發(fā)拂開,觸到她殘斷的眉毛時,指尖不由放輕緩了些,撫過她這陳年的舊傷。
她卻將頭一偏,避開了他的手。
心下再度涌起惱怒,他揪住她的頭發(fā),想強迫她面對自己,但一抬手摸到自己臉上套著個面罩,又暗自咬牙,一甩手推開了她,起身朝向后方看去,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同伙們。
可惜后面只有暗林風聲,并無任何動靜。
他正側(cè)耳聽馬蹄聲,忽聽得身旁傳來急促喘息聲,轉(zhuǎn)頭一看,倚靠在山澗邊的千燈眉頭緊鎖,張口劇烈喘息著,臉色慘白如紙,明顯透不過氣來。
他心下驚駭,俯身捏住她的臉,查看她的情況:“干嘛?”
“你……你不是長安人?”千燈急促喘息著,卻不忘反問他。
他捏著鼻子,用怪腔調(diào)道:“怎么不是!”
“不……你不是,若是長安人,就該……就該知道,我自幼便有氣喘急癥……因此、因此很少出門……”千燈凌亂喘息著,靠在石頭上目光渙散,“幫我……松一松,我……犯病了,喘不過氣……”
見她面色蒼白,又想到大唐許多姑娘走兩步都要喘三喘,她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貴女突遭劫掠,又在馬背上顛簸半夜,舊病不犯才怪。
心下雖浮起這個念頭,但他又想到這女人最會欺騙哄瞞,將他害到這般田地,胸中惱恨難消,沒有搭理她。
千燈呼吸越發(fā)短促,最終氣力虛弱,順著背后的石頭緩緩滑落,眼看要栽倒在山澗中。
他一把揪住她的身軀,免得她摔到水里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臉頰,見她臉頰冰冷,低垂著頭毫無反應(yīng),連氣息都微弱無比,就如殘敗低垂的花枝,沉沉地壓在了他的手臂上。
不會真的要死吧?之前嫌棄大唐女子身嬌體弱的話,難道一語成真了?
他心下焦急,趕緊將她手上纏著的披帛撕開,讓反剪的雙手松脫,好緩過一口氣來。
他扶著千燈坐正,捋著她的后背幫她順氣:“辛辛苦苦搶到你,可別給我死了……”
話音未落,他忽覺脖頸一涼,一柄短細而尖銳的利器已抵在了他的脖頸處——
正是凌天水送給她的生辰禮物,隱藏于臂釧中的那柄百煉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