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煉刃插入他的鎖骨下方,雖然刃身細窄,可上面的血槽正引著他的鮮血汩汩流下,轉眼洇濕了他的衣襟。
這可怕的利器若是再留在他體內,必定會失血過多。
她深深吸氣,將火把插入石縫中,然后一把撕開崔扶風的衣襟。
山風吹來,火光明滅,跳躍的光照亮了他胸口的舊傷。為她而負的猙獰傷口上,如今又疊上了新傷,正鮮血淋漓。
她握住百煉刃,抬眼看他:“崔少卿,你忍一忍……”
火光下,半夜追尋的他鬢發散落,又被她扯開凌亂衣襟,京中原本人人稱頌的頎長如修竹、濯濯如青松的矜貴郎君,如今在她面前蒼白虛弱,動彈不得。
千燈撕下自己還算潔凈的內裳,一手抓住刺在他肩上的利刃,定了定神后飛速拔出,手中的布塊立即按上他的傷口,在鮮血涌出的一瞬間,緊緊按壓住。
崔扶風口中逸出低低呻吟,隨即便被他緊抿雙唇制止住。
千燈的手不敢離開他的傷處,盡力壓迫住血流處。
沾滿血跡的百煉鋼刃丟在她面前,仿佛在提醒她適才所犯的錯。她仰頭望著他,滿目愧疚卻無法說出口,只喃喃道:“對不起……”
而他注視她的雙眸倒映著火光,如有星辰在其中閃爍,他沙啞的嗓音也依舊溫柔關切:“沒事,我受傷……比縣主受傷好。”
一如既往,他始終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她的安危。
千燈默然垂首,緊閉上眼睛隱藏自己的熱淚,用力按著他的傷口幫他止血,啞聲問:“你怎么孤身一人冒險前來?”
“其實我不是一個人……凌天水派人通知我時,我考慮山陵一路的地勢,估計天黑之后才有可能追上你,所以去大理寺借了幾條細犬過來,便于暗夜搜尋。”他聲音輕弱,但那篤定的語氣,依舊從容不迫,“我與凌天水尋到山澗處,發現你與鳴鷲分開了。根據現場痕跡分析,那群黑衣殺手的目標是鳴鷲,他那邊會更加緊急,所以凌天水率人去救他,我過來接你。”
卻沒想到,他跋涉暗夜尋到她的這一刻,差點受了她的致命突刺。
望著外面蒼茫叢林,千燈知道他說得輕描淡寫,可其實這一夜尋到她是千難萬難。只是崔扶風在她面前一貫如此,無論面對多少艱難險阻,他呈現給她的,始終是云淡風輕卻從未偏差的結果。
火把靜靜燃燒,夜色風聲在他們身側流過。
因為要替他用力按著傷口,他們貼得很近很近,近到連呼吸都幾可相纏。
她默然等著傷口流血漸止,垂眼看他胸口的舊傷,他的身軀清瘦卻不顯羸弱,亦有堅實的胸膛,只是當初的傷痕觸目驚心,給他完好的身軀上留下了永遠抹不去的創傷。
那么她呢,她會不會也是破壞他完美人生的一道損傷呢?
不自覺地,她的手撫上了那道傷口,低低道:“抱歉,好像我……一直在令你受傷。”
他形容慘淡,神態卻平和舒緩,甚至還朝她揚了揚唇角:“沒事,我自小就不太怕痛的。”
看他傷口的血已經稍微凝固,千燈終于松開手,又撕了幾條內裳布條,幫他將傷口包裹起來。
“沒有金創藥,只能先這樣了,等回到城中,再讓大夫好好幫你處理。”她輕聲說著,手臂從他的肩上越過,又從腋下拉出布條,一圈圈圍繞。
這如同擁抱的親密姿勢,在這暗夜搖曳的火光下,令他們都蒙著一層暈紅的華光,險境也似染上了一層曖昧氣氛。
千燈不敢側頭,怕自己一偏頭,面頰就要與崔扶風的發絲相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