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主的后院,明里暗里,軟的硬的,所有人都企圖憑借自己的手段,將她據為己有——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心口的火燒得他莫名煩躁,他別開頭快步離去,轉身去找凌天水。
剛到門口,馬蹄聲噠噠,凌天水已縱馬離開,直奔北衙禁軍去了。
他去得如此迅速,馬后揚起的塵土久久未曾消弭。
候在門口的侍衛有些詫異地問:“崔少卿,凌司階怎么了?這么久了,我們從未見他變過臉色。”
“是啊,為什么呢?”崔扶風望著他遠去的痕跡,聲音平淡。
不是說要找個溫暖的地方養傷,痊愈了便離開嗎?
不是千方百計幫助孟蘭溪接近縣主,口口聲聲說他最適合縣主嗎?
看來事到如今他才發現,他不但在騙別人,也在騙自己。
在發現自己真實內心的那一刻,連他這樣的人,也只能落荒而逃。
侍衛們看著崔扶風的面色,一時面面相覷,不敢開口。
崔扶風心想,大概是自己也和凌天水一樣,終于再也無法維持往日的云淡風輕了吧。
他默然轉身,穿過前院門廊,回到后院,走向近竹堂。
這波譎云詭的后院,看來,又要掀起更大的風浪了。
只是這注定會天翻地覆的滔天巨浪,他得費點心力好好想想,要如何籌劃,才能為縣主、也為自己,謀求一個最好的結果。
回到前院,千燈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
事成定局,后悔無益。她囑咐璇璣姑姑備好祭品,至少,父祖的舊部不用換將是件好事,該去山陵將這好消息告知泉下。
璇璣姑姑做事麻利,等千燈用完膳,侍衛與車夫早已在等待,香燭果品也都備下了。
昌化王陵居于山腰,順著神道而上,她的四位至親都在陵園靜靜沉睡著。
千燈在享殿陳設下貢品,焚香祝禱,與自己的親人們說說話。
等侍衛們隨守陵的老兵退到殿外休息之后,她獨自走出享殿,進入陵園,走到寶頂墓碑前,摩挲著上面祖父祖母的名諱,又深深望向父母的墓碑。
“爹娘,阿翁,阿婆……燈燈心里,壓著好多東西,喘不過氣來……”
無論過早經歷了多少風雨,可她畢竟還只是剛滿十七歲的少女。沒有家人護佑,孤身在這世上面對所有刀林劍叢,怎能不茫然失措、焦慮無助。
“究竟是真相比較重要,還是大局比較重要?我出于私心的選擇,若真的錯了,又該如何彌補?”
誠然如今的局面讓很多人都滿意,可是,她沒有辦法逃脫心理的譴責,更沒有辦法在殺害母親與福伯的兇手難覓蹤影、商洛渺無音訊的情況下,將一切塵埃落定。
倚靠著祖父母的墓碑,她坐了許久許久。
直到天色漸晚,玳瑁進陵園來尋她,勸她該回去了,否則長安城宵禁,怕是要進不去。
千燈戴上帷帽出了山陵,在神道盡頭上馬時,發現山林外隱隱綽綽有幾條人影,正在昏暗的天色中向他們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