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含糊道:“這兩日臉上長了個大瘡,又紅又腫,怕沖撞了貴人。”
“王府人手這么少嗎,居然還要病患出來倒茶?”金堂皺眉問。
身后一個長隨笑了聲,說:“公子以為是在家中呢?我看王府并不甚大,下人亦不太多,今日賓客盈門,肯定所有人手都要出來應差的。”
聽他們話中的意思,竟是隱隱有暗嘲王府衰落,還不如商戶的意思。
千燈眉梢一揚,正要駁斥,金堂卻渾然不覺,只示意長隨再摸些賞銀出來,對她道:“延壽坊我金家藥鋪,每逢旬日有名醫坐診。容貌是女子至為重要之事,你可以去看看,可別拖延了。”
見他心地似也不壞,千燈懶得計較,端著托盤起身便走。
長隨抬臂攔她:“你這侍女,怎的如此無禮?還不趕緊接了銀子,向我家少爺道謝?”
千燈用托盤擋住他的手,皺眉避開與他接觸。
見長隨伸臂阻攔不肯放過她,旁邊一個穿著靛青色蜀錦圓領袍的青年站起身,一掌將那個長隨推離,沉聲道:“金公子好大的排場,怎么進了王府還為難一個小侍女?”
千燈轉頭看去,這人打扮明顯比金堂素凈,通身上下并無其他金玉修飾,但也正合他濃眉隆鼻、端正嚴肅的氣質。
她正揣測他是誰,卻見金堂冷笑一聲:“我道是誰呢,蘇云中蘇令史,去年我出城游玩,就晚了兩步,讓你給我開條門縫都不肯通融。一個不入流守城門的小吏,是搭上了什么青云梯,也來這邊候選啊?”
千燈頓時明了,左監門衛令史蘇云中。
令史職位不高,蘇云中卻不卑不亢,只淡淡道:“金公子,我不打開城門,是我盡忠職守;你企圖靠賄賂進城,是你藐視法令,何苦當著這么多人自曝罪行?”
金堂張張口,一時語塞。
身后長隨惱羞成怒,挖苦道:“盡忠職守、大公無私的蘇令史,人窮志不短,連妹妹都養不起送了人,也不知哪來的底氣參選?”
千燈記起資料,蘇家確實家道中落,祖上雖出過官宦,但到他父親這一輩,早已衣食不繼。
不過蘇云中身手出眾,幾年前助官府捕到大盜,受表彰而入了左監門衛。只是他家門庭衰落,又只是個小吏,日后仕途很難有什么起色——
除非,他得到了天大的際遇助力,比如說,娶到一個得帝后青眼的縣主。
雖然早知自己的這十個候選郎君中,有巨富也有貧家,有望族也有寒門,只是沒想到,才剛一見面,便已有人起了爭執。
千燈臉色略沉,而那邊金堂上下打量蘇云中,問:“蘇公子今日衣著也頗光鮮,是賣妹子的錢還沒用完,準備好好打扮來博一個前程嗎?”
這話如此刻薄,蘇云中猛然跨去,一把揪住金堂的衣襟,提拳就要朝他那張白嫩漂亮的臉砸下去。
“蘇兄弟,不要意氣用事。”身后正在歸置茶具的一個少年起身勸架,“今日大家聚在這里,相逢即是有緣,想必王府與禮部、內宮局也不愿看到咱們傷了和氣吧?”
千燈的目光掃過那少年清俊的面容,落在他手邊的茶具上,尋思著,這應該是那個孟蘭溪。
族中擁有江南千畝茶園的孟家,養出來的孟蘭溪也是一身清氣。他風姿氤氳,眉眼間天然含著一脈清和溫柔,荼白越羅衫子上以銀線繡蘭葉紋,襯得他越發清越出塵。
“金兄雖有失言,別忘了今日我們過來的緣由,大家既在王府中,如此場合,動手有何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