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世上,哪還有人,能那般擁著她,成為她堅定不移的依靠呢?
千燈轉過屋角,循聲尋去,看到斜倚于石榴樹下的青蓮色身影。
夏末榴花紛紛落在那襲聯珠紋青蓮越羅上,這般繁艷的顏色交織,卻顯得樂聲越發凄清落寞。
她駐足聽著,凄婉哀切的樂聲讓她眼圈灼痛,而那條身影似也感覺到有人接近,轉過身來看向她。
是太樂丞薛昔陽。樂理一通百通,雖沒帶樂器,但他嘯葉也能成婉轉音樂。(注:嘯葉即吹奏樹葉。)
看見千燈到來,他放下了手中的楊樹葉。
“抱歉,是我打擾到縣主了嗎?”他明知故問,走上前凝望著她,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蒙著一層薄薄淚膜,“只因感念長安動亂,夫人薨逝,我心下悲戚,一時沒忍住,竟勾起了縣主愁思……”
千燈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大家都一樣,如今這般局勢,誰能不擔憂親朋?”
看著她泛紅的眼圈,薛昔陽又不由貼近了她半步,那把極為優越的聲音更為低柔:“縣主,我知你如今必定萬分難過,但還望你節哀順變。我想,夫人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過下去,望你切切珍重芳體。”
這溫柔話語,讓千燈喉口哽住,說不出話,只默然點了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還好,幸虧縣主心性堅定,一力支撐起這莊子上下,讓我們在這亂局之中有了棲身之所。”薛昔陽壓得極低的音線與凝望著她的目光,如江南纏綿淅瀝的春風化雨,“縣主,那日我一曲《蘇幕遮》,便知你與我一般,都是心思細膩之人,容易陷入低落茫然。若你不棄,盡可來找我,我很樂于傾聽縣主的煩愁憂緒……”
千燈沒有化在他纏綿的目光中,反而默然后退了一步,像是要逃避他周身的纏綿氣息:“不必,你只是因朝廷遴選而來,你我私下碰面已是不妥,若再相見,于理不合。”
薛昔陽垂下濃密鴉睫,復住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縣主說的是,昔陽僭越了。”
這般迫不及待接近她,是因為,還放不下那個賭局嗎?
心下涌起煩悶痛苦,但隨即千燈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它壓下。
如今這般局勢下,她相信,他不至于如此。
她轉過頭,也轉換了話題:“那日莊內出事之時,我掛心母親,未曾照顧好你們,不知薛郎君當時身在何處,可有受驚?”
薛昔陽柔聲道:“多謝縣主關懷,我當時與同室的紀麟游、晏蓬萊一起守于東側院門。紀兄身手出眾,我們與他一直不曾分開,加上還有莊內發的鐮刀,安心不少。”
薛昔陽是個聰明人,她還沒問,他便主動交代了,寥寥數語,表明了自己既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劈開門閂的柴刀。
千燈點頭,他的話不難證實,只需確證后,便可準確洗清他們三人的嫌疑。
轉身離去之際,她又看了他手中的楊樹葉一眼,道:“薛公子別吹了吧,聽了讓人心里更難受。”
“是。”他應著,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眼眸中盈盈水汽斂去,甚覺無趣地將葉子撕掉了。
第二十七章各懷心思
千燈回到廊下,璇璣姑姑正在等她。她顯然也知道時景寧借廚房給她做點心的事,嘆了口氣道:“縣主,畢竟是時郎君的心意,你多吃兩個也好,你最近都沒怎么好好進食安寢……”
“有一就有二,有二則有三。接受了好意只會多生事端,徒增麻煩,如今我哪有空和他們虛與委蛇?”
千燈說著,邊用手絹擦著指尖,邊向倉庫行去,抬頭便看見第三個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