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著,忽聽崔扶風開了口,問凌天水:“凌兄初來乍到,既然縣主托你參與案子,那你可知道金堂和孟蘭溪的具體情況么?”
凌天水取過旁邊的卷宗看了看,道:“聽說過金堂這個名字,好像是長安首富的幼子?”
“正是。”崔扶風介紹道,“金堂自幼備受家人寵溺,又被身邊諸多隨扈奉承追捧,因此養成驕縱任性的性子,時有沖動話語,但他本性還算不壞,聽說于廣陵父母在淪落時求他家接濟,就是他開口說的情。”
“然后,自以為能控制對方,還將于廣陵帶進來幫助自己參選?”凌天水口吻淡淡的,不無嘲諷,“所以,當知道于廣陵中選時,金堂應該會比任何人更恨他吧?”
“確實,于廣陵之死,金堂的嫌疑應該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但是,鄭君山之死,徹底推翻了這個可能性。”崔扶風將鄭君山之死詳細對他說了一遍,又道,“若兇手是金堂,鄭君山便不可能借此勒索,更不會死于真兇之手。”
凌天水略一思忖,問:“鄭君山對商洛吐露真相之時,身旁都有什么人在?”
千燈回憶道:“商洛對我說,他與鄭君山交談之時,旁邊并無旁人。但我記得他當日是與國子監眾學子一起出去的,因此兇手最有可能是學子中的某個人,后面在學堂下手,也能及時順利逃脫。”
凌天水翻看著鄭君山案卷宗,問:“這么說,縣主認定孟蘭溪并非真兇?”
“我只是希望……”千燈想著暴風雨中逝去的孟夫人,也想到了自己遭受無妄之災而逝去的母親,神情黯然道,“這案子能真相大白,讓死者在泉下能安然瞑目。”
凌天水抬眼望她,深黑濃睫下一雙眼顯得格外暗沉,沉默打量著她。
自出生以來,千燈從未被人如此肆無忌憚地審視過,心下不由升起一種混合著羞惱的微悸,狠狠地瞪了回去。
他卻不以為意,挑挑眉沉聲道:“雖然此案與縣主有關,但我建議你冷靜抽離,最好是以局外人的目光來看待案情,不要對涉及此案的任何人、任何人投以任何事先的期待。不然,你心里有了預設的期望后,會極大地影響你的判斷力與分析力,導致你被自己蒙蔽欺騙,尋找不到真相。”
千燈雖有些不喜歡他的態度,但他說得確實有道理,便別開了頭,道:“我盡量。”
崔扶風則道:“依我看來,縣主對每個未婚夫候選者都有了解,這未必便是壞事。”
千燈想想,問凌天水:“說起來,你應當熟悉孟蘭溪的家中情況吧?我看孟夫人談吐舉止,當年定然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怎么如今孤兒寡母,帶著兒子獨居于陋巷,族中少人來往?”
出乎意料,凌天水搖了搖頭:“不熟,我只在年幼時與她接觸過。她后來的遭際,我只從別人口中聽到轉述的一二。”
“當初孟蘭溪入選時,我曾去孟家走訪,與孟夫人倒是有過接觸。”崔扶風見她有探究之意,便將孟蘭溪家中的事情略略說了一下。
“孟蘭溪的祖父早亡,族中無人體恤孤兒寡母,孟父早早自立,運送茶餅去西北售賣。而孟夫人出身川中,因戰亂流落西北,與孟父患難中結為夫妻,隨他回了襄州,不久生下了孟蘭溪。但天有不測風云,孟蘭溪五歲時家中遭遇山洪,祖母與父親俱歿。原本他們曾依附堂伯父家中一段時日,但因為……其間發生了一些矛盾,堂伯母在外面找了間宅子安置他們,便不再怎么來往了。”
凌天水緊抿薄唇,面上神情沉郁,一言不發。
第三十二章義莊
千燈想到孟夫人所居的那間逼仄小屋,再想想這么美的一個寡婦帶著幼子住在外面,又想到遴選時孟蘭溪因為一句“送養”就給金堂下藥報復之事,哪還不知道崔扶風省略掉的矛盾——
必定是孟蘭溪那位堂伯父對孟夫人圖謀不軌,因而被堂伯母不容,母子二人便在外勉強棲身,再不與孟家族中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