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原本最愛吃他做的東西,可如今心下有了芥蒂,接他食盒的手就有點遲疑。
掀開瓷碗蓋子一看,里面是半指長的糯米圓子,一端以芝麻做成眼睛,另一端染成淡淡紅色,在熱氣騰騰的清湯中浮動,就如一條條小白魚拖曳著紅尾巴在碧水中游曳,煞是可愛。
如果是昨日的她,此時應該已經驚喜地舀起一條小魚嘗試味道,但如今她望著盞中浮沉的小魚,卻難免又看向面前期待的時景寧。
雖然從廚房弄了吃食出來,但他出現在她面前時,早已收拾過自己,發絲衣服都潔凈清爽,與他那雙誠摯望著她的眸子一般,帶著溫柔澄澈的氣質。
她眼前又浮現出福伯臨死前藏起的那三片殘片——面前這個看來如此清朗純凈、費盡心思為她調弄飲食的郎君,難道真的會與福伯的死、甚至她母親的死亡,有什么關聯嗎?
見她捧著瓷盞沉吟,時景寧心下詫異,想起昨晚縣主匆匆離去的怪異舉動,他試探著,低低問了一句:“縣主?”
千燈嘆了一口氣,將瓷盞遞還給他:“我現在沒胃口,你先拿回去吧。”
時景寧默然捧過來,垂下眼睫望著手中這碗粉魚,輕聲問:“那,縣主有什么想吃的嗎?我剛才在廚房看到,莊子上新送了一批鹿麂獐兔過來,都很新鮮……”
“不用了,我現在不餓,回頭再說吧。”千燈打斷他的話。
知道他們素日情意的薛昔陽與紀麟游都感覺到不對,不由暗自交換一個眼神。
時景寧面色微紅,略帶惶惑的眼睛透過微顫睫毛看了看千燈,低下頭,輕輕應了聲:“那……景寧先告退了。”
說罷,他收好瓷碗食盒,往廚房方向走了幾步,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過頭,語氣帶著點怯懦:“縣主若是需要,就吩咐我一聲。”
千燈望著他那敏感又強裝不在意的模樣,心下不由軟了軟,點了一下頭。
等回到庫房,眾人還在清理首飾。
瓔珞姑姑的臉色有些疑惑,因為剛從淤泥中尋出的那筐金銀首飾,經仔細清洗搜尋,并沒有任何花樹的蹤跡。
九樹金花步搖,連一支都沒出現。
“真是奇怪了,難道還有一批首飾在里面沒出來?”千燈與瓔珞姑姑走到地窖邊,向下方看去。
黑洞洞的地窖內,污水已被戽干,只剩了一層薄薄淤泥,地窖內確是清干凈了。
“難道說,花樹因為沒有與其他御賜之物放在一起,所以……在亂軍中散軼了?”
瓔珞姑姑努力回想自己當日倉皇收拾財物的情形,可事起突然,她帶著侍女們將所有東西一股腦兒地全部卷起塞進地窖中,哪來得及清點?
毫無頭緒中,千燈與兩位姑姑商議,看來得知告長史,上報朝廷,稟明亂軍劫掠了。
正在此時,院子東邊忽然傳來了喧嘩聲,里面還夾雜著尖叫。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廚房方向黑煙滾滾冒起,隨即,火焰升騰,竟然是巨大的一場火勢。
千燈立即命人將東西妥善封存,隨即向著廚房方向走去。
廚房是經常有明火的地方,因此院中便有大缸和溝渠。
千燈趕到的時候,大火已經吞噬了廚房,眾人正提桶取水滅火,后院的郎君大都趕到,紛紛加入。
但火勢實在太大,即使一桶桶水潑上去,火勢也只稍微減弱,無法徹底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