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赴含元殿找我,告知我楊槐江案背后站著郜國公主,而今日便會是發難之時,擔心你在宮中會遇到波折。可大理寺雖受命負責你府中一應風波,但我畢竟是外臣,無法入宮,幸而,太子殿下愿意幫忙。”
崔扶風說到“太子殿下”四字時,有意無意加重了口氣。
凌天水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那個昌邑郡主,聽說是準太子妃?”
崔扶風道:“對,先皇在世時便定下了,擬于明年春日完婚。”
“幸好你與太子肯對我施以援手,幫我度過此劫。”千燈卻猶自不覺,只黯然道,“可如此一來,太子殿下難免卷入我與蕭浮玉的矛盾,日后必定讓他為難了。”
崔扶風回憶著去找太子時的情形,他匆匆數語,尚未來得及說清來龍去脈,可太子聽到“零陵縣主”四字的剎那,便下意識地拋下周圍所有朝臣,跟著他到了殿外,詢問聆聽。
那眼中流露的神情,分明讓他窺見了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
他沉吟思忖著,而千燈的思緒卻并不在這些事情上:“我想查一查那個女史的來歷,看她是否真有家人在我祖父軍中,又犯了什么軍法被處置了。”
凌天水隨口道:“這個去找紀麟游,當年昌化王舊部如今多在紀家麾下吧?”
千燈點頭,想起那女史縱身一躍的模樣,還是有些低落。
“若是我沒有不依不饒、不肯放棄追究,那個女史,是不是也不必殞命,這世上,也不會消亡一條人命……”
崔扶風知道她在家人呵護中成長,盡管背負不幸命運,卻從未見識過這些丑惡算計,便放緩了語調,輕聲道:“她的死,是她自己的錯。她既然敢設謀害人,便該在行事之前預見到,有被所做的惡事反噬的這一刻。”
“可,她應當也是受迫,一條人命這般輕易便斷送了……”
凌天水嗤笑:“若你沒能力翻轉局勢,此時你已犯了國法,輕則褫奪封號,重則王府覆滅,并且還會受萬眾唾罵,至死不得翻身——若是能重來,你愿意放過她,扛下一切嗎?”
千燈搖頭,深深呼吸著,竭力將胸臆中所有的痛苦思緒排遣出去:“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一切善惡自有冥冥中注定,我又有何能力左右他人命運?”
“所以你得時刻保持清醒,拋棄所有溫柔、慈悲、寬容、天真諸如此類無謂的東西。”凌天水聲音不大,卻清楚明白道,“畢竟,你不只是零陵縣主一個人,你是昌化王府前堂、后院所有人的命運與希冀,你的一舉一動,關系著所有身邊人的存亡。”
崔扶風贊成點頭,凝視著她的目光真摯懇切:“塵世喧囂,坎坷紛擾,縣主能安然無虞地走下去,是我——及其他諸位郎君最大的期望與幸事。”
千燈心口不覺悸動。她緊抿雙唇望著前路,彷如許諾般地應承:“是,我一定會盡力走好每一步,為了王府,也為了所有站在我這邊的人。”
長安義莊本就在陰暗逼仄處,如今山間飛雪如絮,更顯陰寒。
三人剛在義莊門口下了馬,便聽到里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號聲。
千燈想起今日進宮之前,璇璣姑姑提過姨母來這邊認楊槐江尸骨的事情,便立即邁進門去。
看守義莊的老頭蹲在院子角落一邊烤火一邊嘆氣,而后方陳尸的低矮房屋內,葛嬤嬤正攙扶著哭天搶地的定襄夫人出門。
一見千燈,葛嬤嬤忙扶著定襄夫人上來,抹著眼淚道:“縣主,您勸勸夫人吧,這般悲摧心肝,可如何受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