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風幫她理好披風,千燈只覺手上一動,他從披風的縫隙間給她遞了個東西。
她捏到那是一張折好的紙,薄而軟。因為不解,她睫毛微顫抬眼看他。
崔扶風朝她一注目,輕聲道:“走吧,你將來龍去脈詳細陳述,皇后殿下定能有公斷。”
千燈沒說話,手指微動,不動聲色將它收在了袖中。
前寺念咒安神,后院眾人看著被帶來的零陵縣主與小沙彌,心下暗自不滿。
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太后、太妃,年紀老邁后盤腿坐在蒲團上聽經(jīng)許久,本已不堪忍受,如今又橫生枝節(jié)白費工夫,難免氣惱。
陳太妃讓女官捶著自己的肩背,對皇后道:“沖撞佛法經(jīng)會,此等不祥之人為何還留在寺中?依我看,該速速將其驅出。”
見皇后沉吟,太子立即道:“太妃受驚了。但此事是非曲直尚不明了,我看零陵縣主擅闖法會定有緣由,母后定不會草草處置。”
他與零陵縣主情同手足,后宮眾人都知道,因此陳太妃悶頭飲茶,不再開口。
反倒是坐在她身旁的郜國公主涼涼開口道:“太子說得對,今日乃是皇后親率皇親命婦為天下萬民、社稷朝廷祈福,竟有人持刀沖撞法會,大不敬加大不祥,若只驅趕出去便了事,如何撫慰神靈震怒、佛法蒙垢?”
她一開口,眾人心中難免想到那日宣徽殿上九樹金花的糾紛,心知零陵縣主今日怕是兇多吉少了。
而千燈跪于廊下,默然抿唇,因為未得允許,無法出聲。
皇后問身旁女官:“劉尚宮,冬至祈福乃朝廷要事,若有人破壞朝廷儀式,該當何罪?”
尚宮導引皇后,執(zhí)掌宮闈多年,自然通曉前后朝政令律法,不假思索便回稟道:“按律,于朝廷節(jié)禮之時喧嘩作亂,致局面混亂、難以成禮者,當杖十至四十不等,削爵奪職,流放三千里。”
太子頓時臉色劇變,在場諸人也都沒想到此事后果如此嚴重,看著跪在廊下的千燈那單薄身影,都是面露同情不忍之色,崔夫人更是急得攥緊了手。
偎依在楊太后身邊的光王世子李滋也有些著急,連忙扯扯太后的衣袖。
太后拍拍他的手背,又朝崔夫人點了一下頭,開口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零陵縣主年紀尚小,還不懂事,若因無心之失而杖責流放——三千里外又定是嶺南那種瘴暑之地,哪有生還之理?”
“是啊,母后,杖責流放是外朝之刑,如何能用在命婦女子身上?”太子顧不上失儀,對皇后急道,“零陵曾予朝廷有功,此番亦事出有因,屬無心之失,還望母后詳加考慮。”
皇后垂目啜茶,尚無表示,郜國公主已哀嘆了一聲:“唉,若確是無心之失,那自然得從輕發(fā)落。可今日侍衛(wèi)遍布寺內(nèi),零陵縣主無心之下竟能誤打誤撞繞過所有侍衛(wèi)潛入寺中,又剛好無意間攜帶殺人利器,又不巧正闖入了祈福法會——豈不是芝麻落在針眼里,太過湊巧了么?”
太子緊抿雙唇,望向郜國公主的眼中隱怒難掩。
蕭浮玉自然不愿母親與未來夫君交惡,忙打圓場:“母親說得對,此事零陵縣主該受懲處;太子也說得對,昌化王府有功于社稷,還望皇后殿下體恤,從輕發(fā)落!”
皇后沉吟垂目,端詳跪在面前的千燈。
她保持著等待發(fā)落的姿勢,沒有得到許可,不曾抬頭也不曾辯解求饒,但那低垂的面容上,看不出驚懼害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