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劈開她面容的深深血痕,成了她面容上與眾不同的光彩。
她是一朵半開的灑金碧桃花,一色純白的花瓣上,因為破開一絲細細的粉色,令原本皎潔動人的容光衍變出灼眼光華。
是他自以為是了,她根本不需要他的贖罪與拯救。
她已長成堅定聰慧的少女,清瘦削薄的身軀卻足以扛起昌化王府的所有風雨。
樂游原上,亂兵追擊的那一刻,她為了救商洛而墜落帷帽,讓他看見了她長成的模樣。
她不是需要他拯救的女子,即使他妄自加諸了她不公平的命運,她依然能不懼流言直面人生,從容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與他這個拋棄了理想的無能者截然不同。
而如今也正是這個少女,毫不留情地揭開了他所做的一切,將他這個罪大惡極的殺人兇手昭彰于天下。
可他望著千燈,蒼白面容上卻恍惚浮起了釋然的笑容。
因緣二字,有因有緣。
因由他種下的,緣由她焚滅。
只是三年前,他寫下名字的一刻,怎能想到,原本以為今生今世已經沉入永寂的心,在風雨之夜中尋到了自己棲息之地,讓他以為能握持一生的伽楠佛珠就此散落,去往深淵。
一念心動,他身陷紅塵萬丈,再做不回那個未染俗塵的仙君。
只落得無數個星辰之夜,他在司天臺上,將自己想要對她懺悔的事情,寫了一遍又一遍。
心口涌起的欣慰中,又暗含著酸澀的戀慕,讓他的聲音也變得喑啞:“縣主,無論我如何想要追隨你,可也只能走到這里了……郜國公主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信任我,我……我想回家,在人生最后的時光,回家……”
照影池波光蕩漾,仿佛當年他母親走向澠池的那一刻。
水波吞噬了他的母親,他的弟妹,也吞噬了郜國公主。
在封地準備好了退路,要死遁脫逃的郜國公主曾經問他,什么樣的意外最好遁逃?
他眼前一瞬間出現了母親與弟妹躺在門板上的尸身,被泥漿污水包裹著,青白蠟黃,成了他永世難忘的景象。
“水……”他緩緩地說,“當然是在水里出意外最方便。”
于是郜國公主大肆宣揚她的噩夢,鬧得全長安都知道她夢見自己溺亡于水中,為自己的死遁鋪路的同時,也將疑點潑向昌化王府,讓零陵縣主的身上再加一層污濁。
在前往曲江池之時,安排好一切的郜國公主還是害怕了。
她想著噩夢中沒頂的黑水,抱緊了面前這個柔順聽話了三年的神仙郎君,嗓音虛弱顫抖地問:“我可以信你嗎?”
晏蓬萊擁她入懷,一如既往溫柔體貼:“公主是要蓬萊將心剖出來給你看一看嗎?”
“不,要是剖了你的心,你還如何能幫我呢?”
她牽著他進入了書房密室,來到她豢養小紅魚的水晶缸前,用指甲挑動水底一點微紅,浸在水杯中遞到了他的面前。
阿迦什涅的魚卵,郜國公主從西域辛苦尋來的巫蠱之術。服下后它便附著在會厭處,以血肉孵化,緩慢釋放毒素,刺激腦子而使得人性情大變,最終于瘋癲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