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知曉自己情況危重,即使艱難,龜茲王依舊氣息奄奄開口,先是喚“昭覺”,眾人皆是沉痛,不忍回答。
大都尉丞哽咽道:“王子已……已遇難了。”
龜茲王其實也知曉,當時那般情形下,殿內人只怕都難有生機。此時知道自己痛失愛子,身上又傷痛累累,一時竟有些麻木。
許久,他又喃喃問:“昭通他們呢?”
“西王的二位世子,也……皆已葬身火海了。”
千燈與其他人一起入內時,只聽到殿內一片安靜,唯有龜茲王的喘息沉重,一下一下隱隱回蕩在殿內,也沉沉壓在眾人的心上。
許久,他微弱嘶啞的聲音才再度響起:“如今王族之中……難道、難道只有我,還……留著這條老命?”
眾臣與左右侍衛都是垂淚不語。
大都尉丞跪坐在榻前,老淚縱橫道:“唯有王女白昭蘇身在殿門附近,幸免于難,從火海中逃生了。”
“她……”龜茲王顯然沒料到,這個一貫受忽視排擠的不祥女兒,居然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殿內人自然也都知道她被排擠在神殿最外圍的原因,各個沉默不語。
無論如何,畢竟是親生女兒,又是唯一的血脈了,龜茲王的手指勉強動了動:“叫……叫她來……”
旁邊內侍趕緊道:“王女身殘體弱,又在火場中吸入太多煙塵,聽說一直在昏迷中。小人們這就過去,若王女醒了,就領她來見國主。”
等內侍出去了,龜茲王又喘息了一陣,從牙縫間艱難擠出兩個字:“刺客……”
大將軍尉遲乙耀趕緊上前,說道:“目前國中已派遣全部兵力,正在全力搜捕中。只是今日一早主謀趁亂蒙混出城了,如今……尚在全力追緝其下落。”
千燈垂眼不語,知道他們口中所謂的主謀,自然就是她了。
畢竟有人證、有物證,更何況還是國師與國主親口指證她,所有人赫然都已認定她是真兇了。
“為……為何……她要如此對我……龜茲王族……”
聽國主聲嘶力竭的發問,大都尉丞回答道:“依臣看來,只怕大唐縣主一開始便是為報當年他祖父之仇而來。縱使我龜茲如此善待她,卻依舊難改她狼子野心!”
尉遲乙耀則憤憤道:“她未到龜茲,民間便有流言,說當年若是她祖父即位,這一輩說不定國中又能出一個女王。難道她雖已三代之外,卻還妄想入主龜茲,因此而痛下殺手,企圖覆滅我龜茲王族,想要得此機會?”
聽到這話,國主喘息越發急劇。
周圍臣子們亦有幾個點頭的,更有人道:“果然狼子野心,我龜茲大不幸,如何會有此等后人!”
“諸位如此猜測,只怕亦是龜茲的大不幸。”千燈忍不住開口駁斥。
眾人轉頭看去,見她身材瘦削,作北庭士兵打扮,一時不知她的身份來歷,正不知她忽然開口是為什么,卻聽殿門口傳來虛弱卻聲嘶力竭的一聲:“不是的,縣主姐姐她……她沒有殺我們!”
出現在殿門外的,正是被宮女攙扶過來的白昭蘇。
她顯然剛從昏迷中醒來,比往常更顯瘦弱蒼白,幾乎是掛在侍女臂彎中過來的,甚至雙眼還有些渙散。
可盡管如此,她還是鼓起最大勇氣,當著所有人的面,發出了人生至今最為堅定大聲的一句話。
“我本來要被火燒死了,是大唐縣主姐姐……她沖入火海,把我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