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齡上看,那應該是一對母女,皆是衣飾華貴。時景寧適才躲在蘆葦叢中時,早已聽過這對母女的聲音——
郜國大長公主與昌邑郡主。
這對一再陷害縣主、怙惡不悛的母女,如今她們的險惡用心已被縣主當眾揭穿,只是被皇后暫時擱置,雖未受懲處,但足以令她們惶惶不安。
“阿娘,你說,她交給皇后的究竟是什么東西?”不在皇后與太子面前,蕭浮玉咬牙切齒,面露猙獰,“我總覺得,皇后在拿到那東西之后,便明顯站在了她那邊,甚至……甚至皇后看我們的眼神,讓我感覺有點害怕……”
“我不知道……我思來想去,總不會、不會與當年那事有關吧……”郜國公主聲音中帶著難以自持的恐懼。
“什么事啊?”蕭浮玉追問。
“皇后剛誕下太子時的舊事了……不然你以為,這個宮中為何至今只有太子一個成年皇子,皇后如何將后宮清理得如此干凈?”一貫囂張跋扈的郜國公主,此時語調也終于微顫,滿是后怕,“都是李高升這個廢物!原跟他商定了,他替你把太子府一切打點好,我們保他仕途平順,結果,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好,不但他自身賠進去了,還折了我的顏面,置我于險地!”
蕭浮玉想著太子深藏于庫房的那件帶血衣袍,只覺灼熱的怨憤直沖頭頂,聲音也變得扭曲:“零陵縣主,一切都是她害的!”
“浮玉,事已至此,母親定有罪證被皇后拿捏了,只要她對公主府有什么不滿,怕是隨時可以翻出來。這柄刀,怕是要時刻懸在咱們頭頂上了……”
蕭浮玉抱住她的手臂,安慰道:“不怕,娘,你不是說她的后院中,你安排了一個人,只要我們有需要,隨時可以聽命于我們?”
安排了一個人……
時景寧心下巨震,不由自主將同在縣主后院的幾個人都一一在腦中過了一遍。
可倉促間,他毫無頭緒,根本不知道日常中那些不動聲色的郎君們,究竟誰會是郜國公主設下的棋子。
“可他是咱們最后的指望了,輕易怎能泄底?”郜國公主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也得收斂點了,尤其是對太子與皇后。今時不比往日,皇后如今還未發落我們,是因為你畢竟是先皇定下的太子妃,關系國本之事,帝后總得詳加考慮。接下來,你必須安穩籠絡住太子,咱們公主府,才能一直安然無恙。”
蕭浮玉恨恨咬牙道:“可,有零陵縣主在,太子就始終有變數……娘,如今咱們非但除不掉她,太子反而因此與我離心,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時景寧愕然呆愣,頭皮微麻,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窺見了自己萬不該知曉的秘密。
他聽到郜國公主沉聲道:“別慌,無論太子心意如何,至少你是先皇所定,何況那女人名聲狼藉,刑克六親,皇家怎可能容許她入東宮!接下來的時間,咱們務必謹言慎行,只要明年春天你們婚期到了,一切便都落定了,就好了。”
蕭浮玉心下還在憤懣,但見母親盯著她,也只能咬住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點了點頭:“好。”
冬日晚風,卷動匝地蘆葦呼嘯低俯。
郜國公主與蕭浮玉警覺起身,查看四周,時景寧隨著蘆葦壓低了身子,竭力隱藏身影。
并未察覺到任何異動的二人也覺得天色漸暗,有些可怕,匆匆掃視四周,便立即離開了。
時景寧極其緩慢地呼吸著,待周圍一切聲息靜止下來后,才悄悄地彎腰從蘆葦叢中鉆出來。
昏黃的天色中,前面是薦福寺的往生殿。
敞開的殿門內,地藏王菩薩坐于諦聽之上,垂目望著靜跪在面前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