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中尚有幾朵荷花出水綻放,池水不深,但塘底經年淤泥厚積。而千燈繞著水池邊緣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泥漿痕跡。
沒有人從水里來去過。
她在雜草間走了一遍,踏上草叢間的石徑,看向前方。
平整的草地后方,是叢生的梔子花。
她記得年幼時夏日水風徐來,母親會牽著她小小的手,摘下一朵梔子花給她,然后說:“燈燈,不要貼鼻子太近去聞呀,花心里會有小黑蟲子的。”
梔子花一年年都開得那么好,當時那馥郁的香氣,還會縈繞在這水邊,彌漫在這座滿是美好記憶的田莊中。
可提醒她注意小黑蟲子的人,已經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了。
她心中大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暈眩脫力感讓她強打的精神潰散,她支撐不住,無力地蹲坐于地,呼吸急促。
“縣主,縣主……”康叔趕緊過來扶她。
可千燈什么都聽不見,鋪天蓋地的悲慟襲來,她死死咬住下唇,將臉深深埋在膝上,將所有嗚咽聲息湮沒。
千燈,記得臨淮王的話,記得仇恨,記得你得撐住自己,記得昌化王府,只剩你一個了。
直到顫抖與悲愴被她熬過去,眼前的昏黑逐漸淡去,千燈才抬手撐著青石地面,勉強站直身體。
“我沒事。”她拍手時感覺到什么,轉過掌心看了看。
剛剛按在地上時,不僅沾染了泥塵,還粘著幾片灰褐色的小碎片。
她取下來放在眼前看了看,看出這應該是松樹的皮,在干燥破碎后,輕飄飄地沾在了她的掌中。
她低頭看石徑,在靠近池塘的那幾步地方,石板間散落著一些破碎的松樹皮,像是剛剛從樹身上敲擊下來的,大小不一,零散地分布在石縫間。
然而她家人來這個莊子,一般是來避暑的。因此莊子中屬于夏日的樹木花卉很多,而松樹這樣經冬不凋的樹木,對于夏天來說無甚趣味,因此莊中并未種植。
她深深吸氣,聲音雖然喑啞,卻已不再顫抖:“康叔,莊子里有松樹嗎?或者……未去皮的松木?”
康叔回道:“松樹沒有,松木有。前陣子倉庫漏水,莊上弄了幾條松木搭架子,現在用完了,還堆在倉庫中。”
“倉庫?待會兒我去看看。”千燈說著,定了定神,踏過草地,走上了游廊。
游廊上方是懸空的,下方則與旁邊假山有相接。
千燈在游廊上坐下,示意南禺與田嬤嬤都好生給自己回話。
她沉臉指著假山,問南禺:“我記得你當時說,聽到假山上有聲響,是個女人在哭孩子,所以你過去看了?”
南禺面色難看,可當時脫口而出的話,此時已無法吞回去,只能點了點頭,說:“是……”
千燈又轉向田嬤嬤,沉聲問:“田嬤嬤呢,聽到了嗎?”
田嬤嬤低頭站在她面前,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千燈冷眼看著她,問:“怎么,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比你害死了杞國夫人的罪名更為嚴重,讓你有所顧忌?”
田嬤嬤渾身打顫,當即在地上連連磕頭,老淚橫流:“老奴該死,老奴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