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燈,你看到了嗎?六親無緣,這是你的宿命……”
親人們化為塵煙而去,她被拋棄于黑暗中,無盡墜落。
驚雷聲中,她睜大眼睛,在噩夢殘影中看見繡著折枝花的紗帳。室內燭火隱約搖曳,使得紗帳上的海棠、丁香、石榴花影如同水波,在她的周身不斷搖動。
千燈微微喘息著,緊抱著母親給她做的布老虎,將自己的臉埋在這已陳舊的柔軟布料中,狠狠吸干眼角的溫熱。
帳外傳來輕微的聲響,值夜的琉璃披衣起床,壓低了聲音問:“姑姑?”
璇璣姑姑抬手想撩開帳子,卻又停下了:“唉,縣主難得有一夜安寢,等……天亮了再說吧。”
千燈竭力抑制自己的喘息,抬手撩開帳子,聲音喑啞:“怎么了?”
璇璣姑姑有些遲疑:“是……時景寧來了。”
時景寧,她的夫婿候選人之一。
算得上青梅竹馬的清秀少年郎,說話輕輕緩緩,制作糕點的手藝舉世罕見。
千燈緊抱著布老虎坐起身,將下巴抵在老虎額頭的“王”字上,低低問:“他怎么了,為何深夜來見我?”
“此事……一言難盡,縣主出去一看便知。”
璇璣姑姑打起素羅大傘,千燈披了件家常素色斗篷,穿過雨風侵斜的游廊,來到前廳,一抬眼不由愣住了。
花廳前,時景寧一身青衫濕透,鞋子與衣服下擺盡是泥土。他的身邊,站著高高矮矮四個弟妹,大妹懷寧今年十二歲,領著十歲的大弟弟和九歲的一對龍鳳胎,兄妹們個個清秀漂亮,只是都與時景寧一般,狼狽不堪。
看見她到來,時景寧忙帶著弟妹朝她深深行禮。
千燈取下斗篷帽子,燈光照亮了她通身。溫柔的暖橘色擁著她,這漫天徹地的秋夜寒雨中,她溫暖而干燥,柔軟而明亮,是一個他夢寐難求的世界。
時景寧喉口哽住,羞赧緊張,可看著自己弟妹們,還是低頭囁嚅道:“我今日前來,想求縣主暫時收留,好歹讓我這幾個弟妹……暫避風雨。”
千燈目光在孩子們身上停了停,見他們在簷下雨風中瑟瑟發抖,便示意他們進來再說。
時景寧帶著弟妹脫掉了滿是污泥的鞋子,又蹲下給他們擰干衣服下擺,才帶著他們赤腳踩著潔凈的青磚入內。
琉璃和琥珀拿了帕子過來給孩子們擦干手腳,引到旁邊毯子上坐著,又端著幾樣果品上來。
大半夜的,孩子們顯然也餓了,但他們教養得十分良好,一個個乖乖跪坐在波斯絨毯上,只眼巴巴地看著時景寧,卻都沒有動手。
千燈對時景寧笑了笑,說:“讓你弟妹不必拘謹,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吧,不然著了涼可不好。”
時景寧對他們點了點頭,他們才道了謝接過茶水,吃起了糕點。
千燈領著時景寧在堂內坐下,斟了盞茶推到他面前:“怎么啦?”
“亂軍在長安燒殺劫掠時,搗毀了我家門墻,近日大雨傾盆,我家房屋整座坍塌了,我帶著弟妹僥幸逃出來,可如今無處可去……”時景寧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盞,眼睫低垂,羞慚不敢看她,“若我是自己一人,什么大風雨都不打緊,可我弟妹都還年幼,全仗我護持,無論如何,我都得替他們找個落腳處……”
千燈大吃一驚,回頭看看孩子們,慶幸道:“所幸你弟妹都無礙,房屋壞了不算什么大事,等雨停了,我找幾個人幫你修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