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順遂安樂的人生中長成了一株瑤池仙樹,直到十六歲那年的春末,梨花開得如雪。他的父親去服徭役,母親到鄰家一起做繡活,而他在梨樹下溫書,照看家中年幼的弟妹。
那日矮墻外傳來噠噠馬蹄聲,他抬頭望去,只見小路上來了一隊騎馬的人,皆是衣飾華貴,氣度不凡。
被一群人簇擁著的,是個穿花繡錦衣的貴婦人,渾身金玉光彩,雍容華貴。
春風簌簌,她抬頭看見院中倚著梨樹看書的少年,尋常布衣短衫,卻在零星飄落的梨花中仙氣縹緲,不若世間人。
她勒住了馬轡,細細打量著他。
而晏蓬萊掩了書卷,走到院墻邊問她:“客人有何事?”
這口氣疏離的問話,卻讓她愉快地笑了出來。她的目光在院中轉了一轉,揚起下巴示意那口井:“日高人渴,小郎君能否給一碗水喝?”
第九十八章響鈴杏
這是小事,晏蓬萊應了,讓弟妹去開門,自己回身去屋內取了小碗來,給她打了一碗井水,捧到面前。
她靠在他靠過的梨樹上,接過碗時正有微風吹過,一片梨花瓣墜落在碗中。
她垂眼看了看,卻沒有倒掉,喝了兩口水,將那片花瓣含在唇間。
玉白的花瓣沾染了她鮮紅的口脂,變成曖昧的一點粉色。她慢慢抬手取下這片花瓣,接過身旁人遞來的帕子拭凈指尖,似笑非笑地對面前的少年說:“多謝了,可惜我還有要事,無法停下來在這里休息休息。”
晏蓬萊不明所以,也朝她笑了笑,默不作聲收回了碗,繼續看他的書。
貴婦人轉身率人離開,一群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只如落在碗中的那一片花瓣,激起小小一點漣漪,很快便散了。
在他的心底,也未曾留下過任何痕跡。
畢竟從小到大,審視他、凝望他的人不在少數,早就習以為常,很快淡忘。
轉眼初夏,師娘回娘家拿了一籃響鈴杏,她一向待他親善,特意給他塞了幾個響鈴杏,祝愿他此后折桂探杏,一舉高中,不負十年寒窗苦讀。
他回家時看到弟妹,便將響鈴杏分給他們,一人一個。
正在院子中制泥肧的父親看見了,隨口問:“哪來的杏子?看著著實漂亮。”
“爹,這杏子好甜呀!”妹妹咬了一大口,汁水染得她小小的唇亮晶晶的。
于是他將手中最后一個杏子遞給了父親,他爹正好渴了,隨手接過來在井邊沖了沖,兩口吃完了,贊了一聲:“確實好吃。”
窗內繡花的母親放下繃子,隔窗沒好氣道:“這么大的人了,怎么把孩子的東西吃了,你沒見阿郎就這三個杏子嗎?”
一看兒子空空的手,父親才回過神來,只能撓頭訕笑:“哎,爹過兩日給你買,買一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