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率著西巡的眾臣,受邀觀禮,與龜茲王同在靈殿臺階之上等候千燈奉靈位而來。
崔扶風與紀麟游則分別手捧昌化王的衣冠,分列于千燈后方,隨她步步直上臺階,進入靈殿。
高穹宏頂的殿內,燃著千枝燭火,映出殿內層層疊放的歷代龜茲英主及要人靈位,沉穆莊嚴。
宮殿四壁,懸掛著一幅幅等身畫像,畫面或舊或新,那是一個個逝去的龜茲先祖們,面容依然留在故紙上。
千燈緩緩走上臺階,端端正正的將自己祖父的靈位供奉于上一任龜茲王之畔,轉過身時,殿內人不由都是一怔。
她的身影,正靠近殿中一幅畫像上,讓那幅畫與她如同投影,相映生輝。
與其他莊嚴肅穆的畫像不同,這幅畫上的女子在雪山湖泊之前蹁躚起舞,姿態靈動非常——正是率領龜茲歸順大唐、結束了百年戰亂的歸善女王。
龜茲眾人也就罷了,太子、崔扶風、紀麟游等初初看見的人,心下難免都涌起莫名波瀾,只覺千燈與這位高祖母頗為神似。
其實,祖父深濃白皙的異域風情經過兩代母系血統的混雜,讓千燈更多的是清致柔美,與她這位傳奇的高祖母五官輪廓區別不小。
只是眉目之間,那無人可匹的神情風華,讓她們有太多相似之處。
在這古老莊嚴的大殿中,相隔百年的兩個女子如同宿命般重疊,令下方仰望的人都是心神震懾。
殿內安靜非常,眾人眼中盡是復雜情緒。
紀麟游也覺得古怪,湊到崔扶風身邊,低聲問:“崔少卿,怎么只有這個女王的畫像,和別人不一樣啊?”
崔扶風壓低聲音,道:“聽說當年歸善女王的王夫出自龜茲名門蘇那黎家,極為擅長繪畫,想必這應是當年他為妻子所畫的像。”
“蘇那黎家……是哪邊?”紀麟游的目光掃過靈殿內分列的各個家族。
“已經消失了。”崔扶風淡淡道,“十年前,因為與西番勾結,全族覆沒了。”
他們身后是大都尉丞,在龜茲地位等同于宰相,自然精通漢文。見他們在議論國內之事,便趕緊解釋道:“正是因為蘇那黎家的變故,所以他的畫也一直塵封在庫房中,此次是因女王畫像不小心被火燎損了,才臨時取出懸掛的。”
那也應該拿一幅端莊點的啊。
紀麟游這樣想著,但再一想人家是丈夫,又不是畫師,怎么會畫妻子端端正正的姿勢?
不過看起來,他們夫妻倆的感情應該不錯。可惜后人不行,居然被族滅了。
紀麟游的目光從畫像上轉移到千燈身上,看著微晃燈光在她身上投下的波動光影,令他比畫上的女子更多了三分攝人心魄的靈動。
他只覺得自己心口的血潮也在隨著燈光微微搖動,如火光,如水波,不可自抑。
逃避地轉頭不敢再看,紀麟游一側臉,卻看見了不遠處的薛昔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