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在他炙熱的懷中竭力呼吸著,平穩自己的喘息:“若零陵縣主消失了,那我,會成為什么?”
“這世上會多一個臨淮王妃。從此以后我護你一世周全,不必再承受任何艱險風浪,你只要安心做西北甚至大唐天下最幸福的、讓天下所有女人都羨慕仰望的人——這個承諾,一輩子,我說到做到。”
這充滿誘惑力的諾言,這世上有誰能不心動。
而她,可能是這世上最知道這個承諾分量的人。
自十三歲那場巨變之后,所有的親人都離她而去。她活在密布陰霾中,每晚噩夢纏身,比任何人都渴求一個安寧穩定的人生。
如今,這個與她父祖一般堅如磐石的男人,在她面前鋪開了夢寐以求的圖卷,從此后她將永遠不必再面對這些午夜夢回的孤寂恐懼,因為他真的有能力說到做到,給她亟亟渴求的一切。
可,夢寐以求的和她必須要走的路,如果并不一樣呢?
“我相信,你既然承諾,肯定能做到。”千燈眼中漫起水汽,可透著氤氳的目光卻不曾動搖半分,“可是臨淮王,我那時不知你的身份,確實真心誠意想要與你共度一生,卻不知我們之間有太多的阻礙。而今你有你波瀾壯闊的陽關道,我有我必須要走的獨木橋,或許在你看來,我的人生狹隘,不值一提,可我是個鉆牛角尖的人,我不會、也不能為了任何人,為了安定的未來,放棄我堅持認定的目的。”
第十八章定會幫你
他聲音冷硬:“可事到如今,我不會再相信你,也絕不會讓你有一丁點泄露的可能。”
“絕不會!自我們決裂分離以來,我每日每夜都在輾轉難眠的追悔中,這輩子,我都會懊悔自己那一刻傷害了你,怎么可能會泄露給別人?而你娘……她際遇凄慘,我身為女子,更為同情。這不是她的錯,更不應該為此而承擔任何身前身后的污名。”
她抬起手,輕撫他緊繃可怕的臉頰,像在安慰一個備受傷害的孩子一般,低低發誓道:“相信我,我白千燈,愿用我父祖在天之靈起誓,這件事會永遠爛在我的心中,直到我死那日!”
他緊握著她的手,手背青筋微突,卻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力度,不讓她受到損傷。
“其實,我也不敢求你原諒我。可是臨淮王,我現在真的不能跟你去北庭,我面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貼近他,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你還記得嗎?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曾經對我說過,李潁上,定會幫你……我如今要求你實現這個承諾了。但我希望你幫我的,不是助我逃離我要面對的險境、不是給我更富貴煊赫的人生,而是幫我堂堂正正站在龜茲日光下,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白家的女兒,絕不會辱沒先祖的榮光!”
她眼中那執拗的光芒,仿佛攫住了他的神思,讓他一時呼吸微滯,許久無法回神。
他忽然想起,剛以凌天水的身份到昌化王府時,那一夜她中了孟蘭溪的迷藥,軟弱虛妄中將他當成幻想中的親人糾纏依靠。
她說,她不想嫁人。她想延續昌化王府的榮耀,要光大父祖的輝光,哪怕在家帶發修行,守住白家也好……
當時他不曾在意,甚至覺得她這般信念有些好笑,一個女子怎么可能實現撐起家族門庭的理想——更何況,她還是已經沒有任何依靠的孤女。
可沒想到,他眼看著她一步步走來,始終未曾背離最初的方向,朝著自己的目標步步前行,縱然收效甚微,依舊堅定不移。
許久,仿佛抗拒被她控制,他狠狠轉過頭去,嗓音微啞:“我若幫了你,你還會去找別人求助嗎?”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乍聽來有些古怪別扭,但千燈看著他的神情,看著他幽微的眸光,忽然想起了被禁足在龜茲王宮中時,她曾經瞥到他的身影——
但當時玳瑁說,還好縣主與崔少卿走到一起了,而她也沒有反駁。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是啊,無論如何,我已得到了這世上最鄭重的承諾,已有了決意同行之人,沒必要再牽系往日所念人了。”
——然后,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原來,看似足以掌控一切的他,心中卻暗暗介意著此事,難以放下。
心口一松,她轉變了話題,聲音也輕快了半分:“那你先告訴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猝不及防的發問,他一時間來不及搪塞,只下意識道:“我擔心你……”
千燈抬手輕覆在他的手背上,認真地仰望他:“擔心什么?”
“擔心你在家人的疼愛中長大,對于人心詭譎、爭權奪利、手足相殘、家族爭斗了解得太少了。”他翻轉手掌,緊緊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你的人生太過簡單,自小又沉浸在親情關愛中長大,所以我擔心你并不知道,當有了利益沖突的時候,親人與親人之間的爭斗往往最為慘烈。”
說到這里時,他停頓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