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從宮中回來后,千燈便與崔扶風一同前去求見太子,稟明情況。畢竟,她還得托賴大唐在安西的力量,不能瞞著太子行動。
在等候之時,千燈與崔扶風商議:“崔少卿,若有可能,我們是否該查一查薛昔陽的行蹤?”
對所有郎君的背景一清二楚的崔扶風,聽到她這話,有些詫異:“可薛昔陽的出身很清晰。他出自沛郡薛氏,自幼聰穎,音律樂器無一不精。七年前入長安,得諸王公主賞識后應京兆府試,二十歲中舉授太樂丞。這履歷看來,并無不妥?”
千燈亦是頷首:“對,脈絡很清晰。但……他對于西域各部的樂舞實在太精通,而且有些西北的細節,未免過于熟稔了。”
如果說初見面時的水調蘇幕遮屬于是太樂丞的專擅,后來他給她描述龜茲的故國風光、贊頌祖父的歌曲,也還在界限之內。可他在想象中給她描繪過的龜茲畫像,則讓她相當介意。
畢竟,那畫像上的她,雖然面容是她,可那衣著姿態,與她高祖母的畫像則太過相似了——
讓她在靈殿看到那畫像的一剎那,心里就有些古怪的感覺。
現在想來,他應該見過那幅畫,不然,不可能傳達出那種她從未曾有過的神韻。
而歸善女王的那幅畫像,是她王夫所繪,因為蘇那黎家出事,所以平時都塵封于庫房,只有當日才臨時出示。
就連她這樣的龜茲王族后人,也是直到回歸故國時,才能初見其風采,薛昔陽又是從何而得見的呢?
只是,這些瑣碎平常的小事,別說嫌疑,就連與龜茲這幾樁謎案沾邊都夠不上。
所以她也只是對崔扶風說:“我總感覺,薛昔陽有些異常。畢竟,靈殿內三圣器失蹤之時,薛昔陽就在高臺之上率眾演奏,離圣器并不遠——雖然他們離開后,圣器確實還在供案上。”
崔扶風默然點頭,說:“我們當時還曾特意看過,金籠、法輪都在,唯有金剛杵太小,我沒看清楚。”
“另外,此次王宮中突然而來的喪鐘,我不知怎么的……有點古怪聯想。鐘是禮器,但也是樂器。若論起在禮樂方面的造詣,當世可能無人能出太樂丞薛昔陽其右。崔少卿,你覺得呢?”
“我明白縣主心底的思量了。”崔扶風自然與她心意相通,立即便應道,“雖然不算嫌疑,但摸一摸他的底還是有必要的。”
兩人寥寥數語達成共識,而太子那邊傳喚他們的人也已經過來了。
看到千燈改裝出現在自己面前,太子既驚又喜,連忙詢問她如何脫險,又怎會順利回來。
“聽說你在城門口與龜茲士兵起了糾紛,孤一直擔心,還好零陵你聰明機智,這么快便回來了。”
千燈答道:“是,我逃出城門口后,遭遇西番刺客追殺,托賴朝廷恩德,遇到一隊北庭將士,將我救下,幫助我順利回了城。”
太子既然已經知曉城門口之事,那么后面的事肯定也瞞不住,她干脆將實情說出,只是模糊了李潁上親自救下自己之事,又將自己勘察靈殿和入宮的經過對他詳細匯報了一遍。
聽到她已經基本鎖定了兇手是西番探子,有了查探的方向,太子欣慰點頭,問:“那么,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著手調查呢?”
“三圣器消失之謎,目前尚無頭緒,我看,還是得著落在西番那邊。只要那邊能有進展,謎團線索總能浮現。”
“唔……可龜茲如今內外交困,你一己之力,能撐得起來嗎?”太子卻并不太關注案子的事情,只問,“聽說龜茲朝中如今群龍無首,國主重傷,國師已死,大都尉丞與大將軍都鎮不住局勢,以你看來,龜茲接下來該怎么辦,誰可主持大局?”
千燈一時茫然,不知他忽然問自己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來到龜茲短短數日,她迅速被卷入旋渦,遭遇了太多事情。
鎮國圣器被盜、北王被殺、王族遭屠戮、白昭蘇遇刺……再加上連續在神殿為父祖守靈祈福、在王宮被軟禁、在廢屋提心吊膽熬夜等天明——連續多日她未曾好好合過眼,腦中早已是一片混沌,哪有余力去思考龜茲未來這種大事。
所以她只下意識道:“雖然王族遭難,所幸國主在火中逃過一劫,如今只能等他痊愈,重新主持國政了。”
“可孤聽說,龜茲如今一片混亂,連王宮喪鐘都被人敲響了。外間傳言,都說龜茲王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太子望著千燈,神情復雜,“孤也遣隨行的御醫去探望過龜茲王,他診斷后回來報知了傷情,好像也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