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姑姑自然不相信她的話,想想打開箱子,取出一件折疊得十分細致的青藍色羽緞大氅:“說起來,我這次過來時也將這件麒麟羽緞的大氅帶來了。當初臨淮王在寒潭邊救了縣主,縣主裹著它回來,咱們清洗整理后一直沒機會送還,沒想到這點緣分竟然能延續至今,一直不滅。”
“不止這一點緣分呢……”千燈伸手摸了摸上面絨羽簇成的麒麟團花,有些感慨地微微而笑,“或許我們的緣分在更早之前,在宮變中他救我時已經注定;也或許是在后來很多次,我們一起經歷無數變故時……”
她說著,想著一路而來他們之間的一切,感慨而笑:“等姑姑見到他后就知道了,如今我說什么你肯定都不信。姑姑還是和我說說崔少卿回去后的長安局勢吧。”
“崔少卿如今比之前更好。我看,崔家門楣怕是要更盛了,畢竟——”璇璣姑姑看看四下,壓低聲音對她道,“太子殿下在回京后出事了,縣主可知道嗎?”
千燈垂眼,拿起璇璣姑姑帶來的信,望著封上崔扶風那清致疏朗的字跡,口吻平淡:“我亦有耳聞,聽說是郜國大長公主的遺毒。”
“是啊,結果太子病發,帝后摧殘心肝。自去年奉天之難后,圣上因顛沛而身體一直不好,如今一病不起,朝中無人主持,已經命光王速回長安,以王弟之身代理監國了——而崔家與光王關系密切,縣主自然知曉的。”
千燈默然點頭。
她知道,崔扶風會讓所有事情都跟著他的計劃進行下去的,不會也不允許出任何紕漏——
也許他這輩子唯一的失敗,就是對她的謀劃。
她獨自將自己鎖在書房,拆開崔扶風的信件。
外面雖然署了崔扶風的名,可抽出里面的信件后,才發現他給她的內容,沒有稱呼亦無落款。
甚至那也不叫信件,那只是一張小小紙條,附在另一封信的外面——
其已意識狂亂,唯偶有清醒,可勉強辨人,托我將此信轉交于你。
他沒有說寫信的人是誰,但千燈自然知道,這個已經陷入狂妄瘋癲、步步逼近死亡的人是誰。
她握著這封從長安到龜茲的信,仿佛看見了自己十三歲時穿上他的衣服,在宮闕高墻中狂奔的那一幕。
從那一刻起,她的命運中,開始陸續失去,失去祖父、父親、祖母、母親……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她擁有了眉上的傷痕、被判定為六親無緣的人生,也因此擁有了來了又去的諸多郎君,最終,讓她在血雨腥風中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他改變了她的命運,但這被篡改的命運,她已經將其踏在腳下,再不會被左右。
事到如今,他要對她說什么,她又該接受他對自己說什么呢?
就像他離開西北回長安時,曾經也想與她最后再見一面。可她未曾有過半分猶豫,最終不曾送別他,更不愿再看他一眼。
人生已經既定,無論說什么,都已沒有意義。
她撥開焚燒的香爐,將這封未曾拆開的信件丟了進去。
煙火余燼慢慢吞噬了他要對她說的一切。
就像他當初對待她母親的信一般,徹底焚毀,消弭無跡。
——燈影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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