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微微點(diǎn)頭,目光掠過面如死灰的南禺,轉(zhuǎn)向蘇云中。
他面容上滿是眼淚,也不知道是悔恨還是釋然,默然下跪,向她端端正正叩頭,然后閉目就縛。
樹蔭下,草坪上,所有人寂然無聲。
謎團(tuán)終于揭開,母親之死終于真相大白,悲愴與疲憊幾乎同時淹沒了千燈。
多日來心神過耗幾近衰竭的千燈確實撐不住了,身軀搖搖欲墜,璇璣姑姑趕緊上前攙扶住她。
而崔扶風(fēng)看向千燈空空的手,問:“縣主,那根作為證據(jù)的絲線……”
千燈聲音低低,仿若囈語:“那是假的。我推斷出了一切,可沒有證據(jù),便從針線盒中拿了一根差不多的線,只為逼他就范。”
崔扶風(fēng)目光微爍,想說什么,但終究只默然點(diǎn)了一下頭。
他囑咐璇璣姑姑將縣主扶下去好好休息,千燈卻制止了,對他道:“還有我娘那封信,尚不知下落。”
崔扶風(fēng)心中也是一遲疑。
蘇云中謀害杞國夫人一事已水落石出,可,他確實沒有機(jī)會潛入高閣中,拿走母親留給千燈的那封信。
沒有時間,也沒有動機(jī)。
略一思忖,他低聲道:“縣主放心,如今長安已經(jīng)光復(fù),蘇云中、南禺、田嬤嬤這三人便交給我吧。我會將他們帶回長安好生審問,一切自有國法依律判決,絕不會讓死者在地下蒙冤,更不會遺漏其他任何線索。”
這里面,自然也包括那封消失了的信件和刻刀。
千燈點(diǎn)了點(diǎn)頭,鄭重向他行禮:“一切拜托崔郎君了。”
夏日陽光灼熱,她這幾日奔波勞累,殫精竭慮,纖細(xì)的身軀在日光中幾乎要消融般恍惚。
轉(zhuǎn)過身,千燈又拚盡最后的力氣,向著面前剩下的十個未婚夫候選人襝衽為禮,聲音不大,但極為鄭重且整肅——
“多承諸位抬愛,此番甄選有勞奔波。如今家母不幸亡故,我將竭力尋出母親臨終所屬意之人,待守孝期滿,再與其締結(jié)姻緣……若郎君們無法等候,或另有打算,盡可自尋良緣。”
剩余的八個未婚夫齊齊起身,向她還禮,道:“請縣主節(jié)哀。”
商洛小小聲道:“放心吧縣主,你救了我,別說守孝三年了,十年我也會等你的!”
但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答應(yīng)留下,也沒有人揚(yáng)言棄選。
畢竟,三年世事變遷,誰知道日后會如何呢?
未來還遙不可知,他們這些被杞國夫人臨死前指過的人,放棄或者堅持,都還無法確切宣之于口。
塵埃落定,回到母親停棺處,千燈在棺木前三拜九叩,焚香靜悼。
她倚著棺木坐下,隔著一層黑漆楠木板,喃喃告訴母親,真兇已經(jīng)落網(wǎng),對方也招供了一切,如今等待他的,是國法的裁斷。
“可是娘,你說會決定我命運(yùn)遭際、何去何從的信件,我還沒尋到;你在眾人中給我指出的那個人,我也沒找到……若你在天有靈,給女兒再多點(diǎn)指引,替我撥云見日吧……”
多日緊繃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松懈下來,數(shù)日來輾轉(zhuǎn)難眠的她,此刻疲倦襲來,她終于再也抵不住,在靈柩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