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欄——
孟蘭溪的蘭。
一瞬間,千燈如遭雷殛。
原來,時景寧臨死之前,從口中伴隨著血沫吐出的那兩個字,竟是指這個。
她只覺喉口窒息,身體無法自禁地簌簌顫抖起來。
下意識地,她攤開自己的掌心,看向那里,仿佛還能看到時景寧用盡最后的力氣,一筆一劃寫下的“兔子”二字。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可事到如今,她才仿佛被人從蒼黑的深淵中扯出,陡然知曉了那些過往的荒謬與可怖。
孟蘭溪的手在自凌天水懷中垂落,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而她一動不動站在抱著尸身的凌天水面前,只聽見胸中腦中無盡的轟鳴,連手指尖都沒法動彈一下。
其他人都離他們遠了幾步,未曾聽到孟蘭溪臨死前的囈語,只看到她臉上那巨大的悲慟哀憤,一時都驚疑無措。
唯有與她一起聽到孟蘭溪臨終囈語的凌天水,虛焦的目光恢復了凜冽,從孟蘭溪的身上陡然移向她的面容:“原來是他……不是紀麟游!”
在水閣中發現的信箋、柱子上的刻痕,原本將一切都指向了紀麟游。
千燈仰頭死死盯著他,聲音微顫:“他說,蘇云中尸身的痕跡……那次你驗尸時,曾經有過神情變化,卻很快遮掩過去,只指出了他腕骨和掌骨的舊痕……那么,你當時未曾對我們提及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胸骨上,有斷口光滑的骨裂痕跡,那痕跡,不是墜崖撞擊造成的。”凌天水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那一瞬間我曾懷疑起一個人,和你如今一般,不敢相信的那個人!”
她悚然睜大眼,氣息驟急:“所以……莊子水閣中找出的那些證據,不是你為了栽贓嫁禍而偽造的?”
孟蘭溪可以偽造孟永順的信,凌天水可以將金堂之死栽在紀麟游身上,所以她也順理成章認為,那些都是為了將紀麟游的罪名釘死而搞的手段。
可她看到面前凌天水的面容,他的神情顯得駭人冷峻,逆光的陰影讓他輪廓更為深重:“我是查證了紀麟游與你娘之死有莫大關聯,但以目前的證據,難以確鑿定罪,因此才決定借金堂之死先制住他。”
可他們都忽略了,那一夜的莊子上,還有另一個來自于軍中、熟悉紀麟游的人存在。
日光照在他們身上,暮春初夏的天氣,卻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
只因那個人代表的,委實是太過可怕的猜測,太過可怖的事實。
就在此時,門口忽傳來一陣齊跑步聲。
腳步起落齊整,訓練有素,靴底橐橐有聲,顯然是軍隊過來了。
院中所有人、連同意識有些癲狂的金保義都轉過了頭,看向來人。
出現在門口的那個人,身形雄壯,唇留髭須,頗有威嚴,正是東宮左衛府率韋灃陽。
他率人直入院內,不由分說示意手下士兵布陣,弓箭上弦,對準院中所有人:“奉太子諭旨,擒拿兇手,保護零陵縣主,所有人不得擅動!”
千燈臉色微變,抬眼看向凌天水。
距離不過咫尺,他們轉瞬間交換了眼神,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思量與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