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千轉頭看去,宿行帆笑道:“我習慣這種光線。”
“沒事,”她走上前,“最近身體怎么樣?”
宿行帆說:“還是老樣子,不要緊。”頓了頓,“坐下吧,我們可以聊很長時間,啊,你應該有重要的工作吧?”
山千坐在古藤編制的椅子里:“你不用管這個。”
“因為聽說中心州要舉行表彰會,所以想你應該會來,才聯系你的。”宿行帆再次微笑,這種簡單的肌肉動作使她的面色愈發蒼白。
山千隨手翻閱茶幾上的書:“其實平常也可以聯系我,有時間我會來的,這些都是你看的書?”
有歷史有人文,也有政治。
“對,我喜歡這類平鋪直敘的書,簡單就能理解,不需要像小說那樣依靠大量的想象力。”
山千看向書架,有很多出名的小說,幻想類、情感類等等。
對有著機械心臟的宿行帆而言,比起“新政策為民生帶來那些變化,人均收入提高多少百分比”,“明媚的陽光落在翠綠的草地,蝴蝶撲閃翅膀”確實更難理解。
“沒有嘗試看電影紀錄片之類的嗎?”山千沒發現電視機或者電腦。
宿行帆:“這些東西對我的心臟有特殊的影響,我記得最長一次觀看電腦,是母親臨位圣子那次,足足二十七分鐘,那之后我昏迷了三天,如果我想看完一部電影,就要快速到讓它在短短幾分鐘內結束,不如不看。”
山千再次向她看去,忽然起身,將她有些凌亂的頭發撩到耳后。
指腹觸碰的皮膚異常冰冷,這是位渾身插滿導管,有著機械心臟的人。
宿行帆笑道:“你看到樓梯左邊那扇門了嗎?”
“我帶你去。”
山千推著輪椅,很快來到宿行帆說的門,擰開門把手,向里面看去。
是處于黑暗中的世界,很標志的柳樹,樹枝長長地垂落,草地嫩綠,沒有一根枯黃,連花朵都是嬌艷的。
“如果你需要,可以打開房間的燈,”宿行帆說,“媽媽給我布置了這處地方,模擬世界,但它太假了不是嗎?
“好多年前就是這樣的花和樹,我知道她們經常更換這里,是不想讓我看到枯萎,覺得我會聯想到什么,其實并不會,生命的生和死是自然的。”
山千說:“她們沒道理不謹慎。”
宿行帆:“很早以前我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我從來不忌諱這種事情,太正常了,生命會輪回,花草是這樣,人也相同。”
“你知道嗎?我讀過很多小說,看到主人公蓬勃的不屈的生命力,人生好像不做點什么就得不甘憤怒,就得遺憾。
“但是歷史告訴我,在宏大的時間巨輪下,個體是非常渺小的,不甘心還是憤怒還是自愿接受,都會變成數字,變成無人在乎的塵埃。”
她轉頭注視著山千:“我想,因為我接受自己的一事無成,所以時間獎勵我遇到你,你比這處模擬的虛假世界帶給我的更多。”
“嗯,沒有誰規定應該做出什么成就,你的人生由自己決定。”
山千露出笑容,一種很淺很微小的笑,幾乎可以稱得上敷衍。
太陽落山時,山千才離開公寓,直接回外州。
宿行帆的頭發又亂了,但她沒有力氣收拾好。
從走廊傳來腳步聲,過會兒,她的頭發被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