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右拖著被木劍砸得淤青的右腿,獨自走在全真教觀內(nèi)的青石板路上。
夕陽的最后一縷金光穿過松林,在他身后投下歪斜的影子,像一道未愈合的傷口。
身后忽然傳來略顯笨拙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帶著憨厚氣的呼喊:“黃師兄!”
他頓住腳步,回身時只見李春——那個在掌門殿前把李文星比作寒鴉的素白身影,正拎著衣襟小跑過來。
李俊儒臉上的睿智和沉穩(wěn)早已褪去,此時他眉眼彎彎,嘴角咧得略大,透著股未經(jīng)世事的淳樸,連額角的汗珠都顯得憨直。
“黃師兄,你等等!”
李俊儒跑到近前,彎腰大口喘著氣,從袖中掏出個古樸的青黑色藥瓶。
瓶身刻著細(xì)密的云紋,封口的蠟質(zhì)還帶著指溫,“我這有瓶金瘡藥,是家里傳下來的,止血生肌特別管用。你看你這傷……”
他的目光落在黃春右掌心的碎瓷劃痕上,眼神里的關(guān)切顯得格外真摯。
黃春右挑眉。
白日里這人雖看著有些笨拙,但掌門殿外那聲對李文星的諷刺,他可聽得真切,于是對他也并無反感。
此刻見對方遞來藥瓶,他并未推辭,伸手接過時指尖觸到瓶身的微涼——這藥瓶材質(zhì)細(xì)膩,絕非尋常山野村夫所有。
“多謝。”
他擰開瓶塞,一股濃郁的參茸香氣混著冰片味撲面而來,確實是上好的金瘡藥。
李俊儒搓了搓手,望著他后背翻卷的傷口,語氣帶著點猶豫:“黃師兄,方才文星師兄那么擔(dān)心你,又是呵斥人又是替你說話,你怎么也不搭理他?他那番心意,看著怪讓人……”
“李春師弟。”黃春右忽然打斷他,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目光掠過對方單純的眼瞳,“說出來你或許不信,方才圍毆我的那幾個,正是他一早安排好的。”
他頓了頓,見李俊儒面露愕然,又補了句:“后來他假裝剛到,演那出情深義重的戲碼,不過是想在長老和弟子面前立人設(shè)罷了。”
“啊?”
李俊儒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驚雷劈中,呆立在原地。
他眨了眨眼,才磕磕絆絆地開口:“不、不會吧?文星師兄剛才那著急的樣子,還有他揪著那弟子衣領(lǐng)的氣勢,不像演的啊……”
“信不信由你。”黃春右將藥粉灑在掌心傷口,刺痛讓他眉峰微蹙,“這人表面仁義,內(nèi)里什么貨色,日后自會看清。你初來乍到,最好離他遠(yuǎn)點。”
說罷不再多言,將藥瓶揣入懷中,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弟子居處走,青衫下擺被山風(fēng)掀起,露出腰間未出鞘的短刀。
待他身影消失在松林拐角,一道藍(lán)發(fā)身影如鬼魅般從樹后轉(zhuǎn)出。
瀾濤望著黃春右離去的方向,低聲道:“如何?”
李俊儒臉上的憨厚瞬間褪去,眸中閃過一絲精光:“這黃春右不簡單。李文星那點手段,竟被他瞧得透透的。”
他想起白日里黃春右在食堂被圍毆時,那記精準(zhǔn)砸向鐵尺弟子鼻梁的頭槌,笑道:“無門無派能練到宗師境,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瀾濤低笑一聲,指尖摩挲著腰間骷髏紋劍柄:“倒是你這‘李春’演得逼真,方才那副傻樣,連我都險些信了。”
夜色如墨,潑滿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