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瀾濤視線模糊間瞥見那道熟悉的素白身影破窗而入,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胸腔里憋了許久的濁氣隨著一聲長舒緩緩吐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肢百骸的麻木正被一種劫后余生的暖意取代,連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屋內殘存的最后一人見狀瞳孔驟縮,認出來人的瞬間已如驚弓之鳥般向后屋逃竄,喉間發(fā)出短促的驚惶低吼。
此人正是此前假扮茶棚老板的絕命宮之人。
李俊儒足尖在地上一點,側身掃過身旁傾倒的條凳。
榆木凳腿帶著破空銳響飛出,不偏不倚砸在灰袍人后腦。
那人悶哼一聲,身體如斷線木偶般向前撲倒,額頭撞在門框上的悶響在寂靜中回蕩,鬢角的白發(fā)被血漬黏在耳后。
“李兄,里屋……還有人,快去看看是誰——”
瀾濤的聲音帶著藥勁后的沙啞,尾音未落便徹底昏厥。
他垂落的手指仍保持著前伸的姿勢,袖口撕裂處露出未愈的舊疤。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葉滿山背著月光立在門口,玄色勁裝的肩線在門框上投出鋒利的影。
他望著地上昏迷的瀾濤,又看了看李俊儒。
“葉公子,幫我照看一下他。”
李俊儒的聲音落下時已掠向后屋,靴底碾過散落的茶碗碎片,發(fā)出清脆的咔嚓聲。
后屋土炕占去半壁空間,炕沿上放著半塊麥餅,餅屑間還嵌著未吃完的葡萄干。
李俊儒指尖拂過窗欞時觸到新鮮的泥痕——那泥土呈暗褐色,帶著西域特有的沙礫,在指腹間能捻出濕潤的質感。
窗栓被蠻力掰斷的缺口處掛著半片深灰布料,布料纖維上凝結的松油尚未干透,湊近時能聞到淡淡的篝火氣息。
地面上幾枚模糊的腳印呈扇形分布,最深的那枚里嵌著半粒帶潮氣的草籽。
李俊儒俯身嗅聞,空氣中除了迷藥的甜膩,還混雜著極淡的馬汗味——那氣味尚未被夜風驅散,正從敞開的窗縫里絲絲縷縷逸出。
窗臺下的蛛網有新的斷裂痕跡,斷裂處的蛛絲還在微微震顫,仿佛斷線的琴弦。
“人剛走不過兩分鐘。”他指節(jié)敲了敲窗沿的泥痕,那泥痕邊緣的裂紋尚未完全延展,“泥土未干,草籽帶潮,連蛛絲的震顫都還未止。看這腳印深淺,應是兩人倉皇而走,其中一人鞋底嵌著巖縫碎石,逃跑時還碰落了炕底的碎石堆。”
他直起身時目光掃過炕底,那里散落著幾塊棱角分明的碎石,碎石表面的青苔被蹭掉大半,露出底下青白的石茬。
但想到瀾濤此刻的安危,李俊儒終究沒有翻窗追擊,只在窗臺上按了記掌印,那掌印邊緣的塵土被內力震得簌簌滑落。
與此同時,葉滿山正蹲在瀾濤身邊,手指懸在他腰間凸起處,玄色袖擺垂落的瞬間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掙扎。
他看著瀾濤腰間錦囊的凸起輪廓,那里正是九轉還魂丹存放的位置,丹體特有的清涼氣息透過布料隱隱傳來。
“父親的脈象日漸微弱,若不是為了這丹藥,何苦一路從京都來到此地……”
葉滿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想起離家時父親枯槁的面容,想起母親讓他務必帶回丹藥的囑咐,喉間泛起鐵銹般的腥甜。
可當視線落在瀾濤蒼白的臉上,落在他手腕處在琉球島大戰(zhàn)東瀛人留下的舊疤時,那句“趁人之危”如烙鐵般燙著他的良心。
“我葉滿山就算要偷這枚丹藥,也絕不會是在這種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