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如粘稠的漿糊般裹住李俊儒的腳踝,踏入鏡面的瞬間,他腦中轟然一空。
剛剛的記憶像被投入深潭的石子,只余下模糊的漣漪,連自己的姓名都在舌尖打轉(zhuǎn)卻無法吐出。
他茫然四顧,灰白的世界里沒有天沒有地,唯有流動的霧靄在指縫間穿梭,腳下的觸感時而像蜀都的青石板,時而又化作東瀛的積雪,這種割裂感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秋……”
這聲輕喚像穿透迷霧的光束,李俊儒猛地轉(zhuǎn)身,視野中裂開一道金色的縫隙。
張藝雅站在光暈中央,杏色襦裙上繡著的梅花栩栩如生,發(fā)間冰晶玉佩折射的光亮點(diǎn)亮了她含笑的眼。
她伸出的手掌帶著熟悉的溫度,腕間銀鐲的輕響混著淺笑:“可算找到你了。”
他下意識地抬腳,鞋子踩碎霧靄時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他的記憶慢慢恢復(fù)了。
指尖即將觸到張藝雅掌心的剎那,身后傳來布料撕裂的銳響。
嚴(yán)慕寒的身影如破碎的蝶翼墜入視野,素白劍穗浸透血色,銀鈴劍穗上的血珠滴落在地,竟凝結(jié)成細(xì)小的冰晶。
她撐著斷裂的絕愛劍,劍尖深深扎進(jìn)霧靄凝成的地面,咳出的血沫在衣襟上綻開妖異的花:“殿主……”
那聲“殿主”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讓李俊儒渾身一震。
他記得這稱呼總伴著清冷的語調(diào),此刻卻裹著化不開的脆弱。
嚴(yán)慕寒睫毛上掛著血珠,望向他的眼神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指尖顫抖著伸出,卻在觸到他衣角前無力垂落。
“不要拋下我……”她的身體向血泊中滑去,聲音碎成雪粒。
李俊儒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剛要俯身,手腕卻被張藝雅攥緊。
她臉上的笑意褪得干凈,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交握的手上:“在你心里,我竟比不過一個屬下嗎?”
她的指尖嵌進(jìn)他腕骨,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頭,“梅樹下你說‘唯愿與君老’,難道是騙我的?”
他張口欲辯,張藝雅卻突然松手,杏色裙擺掃過嚴(yán)慕寒的血泊,一步一退地走向霧靄深處的路口。
她每退一步,腰間的銀鈴就輕響一聲,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尖上。
李俊儒轉(zhuǎn)頭看向嚴(yán)慕寒,她正用劍支撐著身體,失血過多的嘴唇泛著青紫色,眼神卻固執(zhí)地鎖著他,那份脆弱里藏著他從未見過的渴求,像迷路的幼獸。
她抬起染血的臉,眼神里的渴望如燭火般搖曳,明明傷得極重,唇瓣卻倔強(qiáng)地抿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撐著劍站起來說“我沒事”。
他再次望向路口,張藝雅站在灰白與淺金的交界處,失望的眼神像冰錐刺來,分明在說:“選我,或是選她。”
“沉溺情愛是武道大忌。”
一道冷冽的聲音劈開迷霧,郭君銥一襲月白廣袖踏霧而來,袖口的冰晶紋路在灰白世界里格外刺眼。
她手中的救贖劍尚未出鞘,劍鞘上“救贖”二字卻滲出冷光:“楚家滿門的血還沒冷,春秋殿的兄弟還在等你,你要為了這點(diǎn)兒女情長放棄一切?你忘了楚家滿門的血海深仇?忘了春秋殿無數(shù)兄弟的期盼?”
她的指尖撫過劍鞘,目光落在李俊儒顫抖的手上,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拿著它,斬斷這些虛妄。”
劍身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瞳孔收縮,手腕不受控制地微顫。
與此同時,場外的謝機(jī)正將八卦鏡舉到鼻尖,鏡面蒸騰的水霧如沸水般翻涌,向來清晰的幻境影像被攪成一團(tuán)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