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風裹挾著雪沫子撲面而來,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
李俊儒攏了攏衣襟,抬眼望去,連綿的雪山終于在暮色中露出真容。
那山巔的積雪終年不化,在殘陽下泛著幽藍的光,宛如一條蟄伏的銀龍,背脊上的冰棱如利劍般刺向灰蒙的天空。風過處,雪粒簌簌滾落,在陡峭的崖壁上劃出細碎的銀線,遠處的冰瀑垂掛如水晶簾幕,折射出冷冽的虹彩。
空氣里彌漫著雪水的清冽與巖石的腥氣,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吞下了一把碎冰。
他沿著蜿蜒的山道前行,靴底踩碎凍硬的雪殼,發(fā)出“咔嚓”的脆響。
兩側的巖壁上結著墨綠色的苔蘚,偶爾有幾株耐寒的枯松從石縫里探出頭,枝椏上掛著風干的獸骨,在風中搖曳出空洞的聲響。
遠處的雪峰間,一只雪雕盤旋而過,翅膀掠過云層時,投下的影子在雪地上迅速拉長,又驟然消失在山脊之后。
轉過一道山坳,前方忽然出現(xiàn)了兩間低矮的土坯房,屋頂壓著厚厚的積雪,煙囪里冒出的青煙剛升起就被風吹散。屋前的木柵欄上掛著幾張風干的獸皮,兩個裹著粗毛氈的本地人正蹲在墻根下打磨骨刀,刀刃在天光下泛著慘白的光。
“喂,中原人!”其中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漢抬起頭,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李俊儒,“你從哪兒來?往前走可就沒回頭路了。”
另一個年輕些的漢子也放下骨刀,手按在腰間的短匕上,語氣帶著警惕:“前面就是絕命宮的地界了,那里的人脾氣可不咋好,尤其見了你們中原人,眼珠子能瞪出血來。”
李俊儒停下腳步,拱手笑道:“多謝二位提醒。只是在下有些好奇,此地環(huán)境險惡,二位為何不遷居別處?”
老漢啐了口唾沫,指著遠處的雪山罵道:“這鬼地方誰愿意待?可我們祖輩都埋在這兒,走不了嘍。”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再說了,絕命宮的人雖狠,卻不會招惹我們西域本地的。他們就討厭你們中原人,覺得你們假仁假義,占了他們的地盤。”
年輕漢子接過話頭,眼神里透著無奈:“他們倒也不至于見了中原人就殺,可要是闖了進去,少不了被折磨得脫層皮。斷手斷腳是輕的,聽說以前有個中原和尚想進去化緣,被他們吊在冰崖上凍了三天三夜,下來時舌頭都跟冰柱粘在一起了。”他搓了搓凍裂的手,“聽我一句勸,趁天還沒黑,趕緊回頭吧。”
李俊儒再次拱手致謝,語氣從容:“多謝二位好意。實不相瞞,在下此次前來,正是要去絕命宮拜訪一位朋友。”
“朋友?”老漢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咧開缺牙的嘴笑了起來,“你說你有朋友在絕命宮?你還是個中原人?”
年輕漢子也跟著搖頭,嘀咕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這小子看著斯斯文文,腦子怕是被凍壞了。”
老漢拍了拍膝蓋上的雪,慢悠悠地說:“絕命宮的人跟中原人勢同水火,別說做朋友了,不把你當豬宰了下酒就算客氣的。”
“就是,”年輕漢子接口道,“他還說有朋友在里頭,我看他要是能從絕命宮活著出來,我都能去當皇帝了!”
李俊儒不再多言,只是笑了笑,轉身繼續(xù)朝雪山深處走去。身后傳來兩人的嘆息聲,漸漸被風聲吞沒。
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的山勢陡然變得險峻。
一道黑黢黢的峽谷橫亙眼前,兩側的巖壁如刀劈斧鑿,中間只架著一座用粗鐵鏈和木板搭成的吊橋,橋下是深不見底的冰淵,隱約能聽到水流撞擊巖石的轟鳴。
吊橋的另一端,便是絕命宮的所在。
那宮殿并非用磚石建造,而是直接在山體內鑿刻而成,外壁覆蓋著厚厚的冰殼,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光。
殿宇的輪廓粗獷而猙獰,飛檐如獸牙般向外突出,墻面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有些地方還嵌著風干的人頭骨,眼窩里塞著燃燒的油脂,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整座宮殿依山而建,層層疊疊地嵌在懸崖峭壁上,最低處的殿角幾乎垂到冰淵里,最高處的塔樓則直插云霄,給人一種隨時都會傾覆的壓迫感。
這里沒有絲毫奢華之氣,唯有撲面而來的肅殺與強悍,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光是遠遠看著,就讓人背脊發(fā)涼。
李俊儒踏上吊橋,鐵鏈發(fā)出“嘎吱”的呻吟,橋面隨著他的腳步劇烈晃動。橋下的寒風卷起冰屑,打在臉上生疼。
剛走到橋對岸,兩道黑影突然從巖縫里竄了出來,手中的骨矛直指李俊儒的咽喉。
那兩人身著黑色獸皮,臉上涂著紅白相間的油彩,眼神兇狠如狼。